已经过了凌晨4点,酒吧街上依然静默,那扇防盗门就在老地方,管理员在旁边站得笔直。我跑过去,他用严厉的眼神盯着我,什么也没说。我颤抖着打开门,出于愤怒,用力将门摔上。
“我还没验收。”管理员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我无视他的声音,靠在门上,没有急着开灯,就在黑暗中大口喘气。等了几分钟,还是无可奈何地将灯打开了。
不出意外,房间里又和我离开的时候不一样了。这次桌子和椅子靠在了某个墙角,画摆放在贴近地板的地方,只有那口钟的指针,依然指向4点。
这种情况,管理员的验收毫无意义。
我拉开椅子坐下来,什么也不想做,任凭愤怒和绝望将自己淹没。
差不多郁闷了一个多小时,眼看时间快到了,我站起来,看看房间,决定给它来个大点的破坏。
剩余的时间我全力投入了破坏活动中,钟、画、桌椅,房间里唯一的几样东西被使劲摔打,扔在地上踩,往墙上砸,努力撕扯……能想到的破坏方法我都想到了,我甚至试图拆开那口钟。然而,这一切都没用,它们毫无破绽,坚韧无比,既不能拆开,也不能损坏,只是钟的指针在我的胡乱拨动下,又一次沿着顺时针拨到了2点的位置,从此再不肯动弹。
门开了,管理员依然不肯看房间一眼,默默地将我放了出去。
“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走到他面前,咬牙切齿,“骗子!就算是魔鬼也讲信用,你骗我到这里来有什么好处?”
“我没骗你,任务是可以完成的。”他冷静地说。
“怎么完成?”我大声吼叫着,“我布置好房间,别的人就来破坏——是你安排的人吧?”
“我没有安排破坏者。”他说,“任务是可以完成的。”
“那你告诉我怎么完成?”我问,“怎么能够保证别的人不来破坏我布置的成果?”
“不是有任务提示吗?”他反问。
“任务提示上没说!”我忍不住又吼了起来。
“任务提示不仅仅是一张纸,”他说,“整个房间都是任务的一部分,也是任务提示的一部分,我保证任务可以完成,我的信誉从来没有污点。”
我猛然怔住了。
“整个房间都是任务提示的一部分?”我小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聪明人才可以完成任务,”他说,“你以为任务这么容易完成?你凭什么有这样的好运不付出努力就实现一个愿望?”
我那沉入沼泽的心中又泛起了希望的星星之光。
“但是……疼痛是怎么回事?”我忽然又想到了这个。
“这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如果这个愿望对你真的如此重要,你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实现它;如果它不那么重要,你为什么要占据一个名额来提出申请?耍我吗?”他冷冷地看着我。
长吁了一口气,我点点头。
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
最重要的是,任务还是有完成的可能,只不过以前我没注意罢了。
我转过头,感觉到那房间和管理员在我身后消失了,但当我想回头的时候,又听见了管理员嘶哑的声音:“不许回头。”
我头也不回地往家中走去。
我终于知道进入这房间意味着什么。
那房间是一个可怕的魔咒,经过几次试验,我已经发现:不准时去房间,身体会疼痛;提早去身体会疼痛;不准时离开,身体会疼痛;离开的时候回头,身体会疼痛。总之,管理员的警告是有道理的,必须服从,而开始的时候我早到或者迟到并没有发生异样,果然是管理员看在初犯的份上饶恕了我。
现在,完成任务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心佗,也是为了我的自由。尽管人们都说生命珍贵众生平等,尽管我认为自己对心佗饱含愧疚并且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让它复活,但当我的自由和它的生命摆放在一起时,天平严重倾斜。我不得不承认,在我心中,我自己的自由远比心佗的性命重要多了。这个发现加重了我的愧疚,我感觉自己又做了一件对不起心佗的事。于是我告诉自己,必须用十二分的努力去实现那个愿望,然而心里总有一个魔鬼般的声音在提醒我:我现在已经不是为了心佗而努力,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我自己从那个房间释放出来。
此后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我都在房间中继续完成任务。虽然每次任务都无法完成,但有了管理员说过的那一番话,我的心态也改变了。正如他所说,要实现心愿不可能如此简单,必然要付出代价和精力,也许还包括时间和金钱。这些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确实有某种方法能够达到目标,只是暂时我还没找到而已。每天凌晨4点,在那个房间里,我用最快的速度完成那一成不变的任务之后,剩下的时间就是用来观察和分析我所看到的一切。我将房间的每一寸地方都拍摄下来,记录下每一次进入和离开房间时房间内的状态,渐渐地也找出了一些规律。
首先看出规律,是从墙上和地板上。墙上那复杂繁密的花纹,我总觉得有着某种含义,然而又一时看不出来。我用了一种最笨的办法去分析这些花纹——将它们全部拍摄下来,按照比例缩小拼接在一起,然后将图案放到了网上。网上果然奇才辈出,没几天就有人告诉我,这是这座城市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