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4年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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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雨大,不如进篷子里避避吧。”
“呵,急什么。你瞧瞧,这天这水这雨,连着一块儿,像不像一幅画?”
“……公子,别靠船舷那么近,当心被河里的水鬼趁机逮了去,把公子的头给咬了……”
“哈哈,沈莫,你又开始编故事说笑了。”
“说笑是一回事,不过公子,您身上都湿透了却是当真,您当真该进船里躲躲了。”
“嘘……别说话,沈莫,那边有个仙姑在瞧着我笑呢……”
“仙姑?哪里有仙姑?”
“看,就在渡口那里……”
黄昏,爆竹响过十八声,一行身着重孝的人,抬着口盖着红缎面的棺材,远远从乌头渡方向过来,一路往西,到了邵家大宅门外。
大宅五天前刚刚置办过一场极其隆重的婚事。
墙里墙外四处张贴着大红喜字,各处悬挂着喜庆的红灯笼,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全部取下,只能用一条条素色绢布匆匆掩盖,又以同样素色的布匹一路铺呈,从宅门直至内堂前。随后有两名身穿麻衣的少年,从门外先行一步进入宅内,沿着这条素布铺成的路一面缓行,一面撒米,撒到内堂门庭前站定,回头高喊一声:“恭迎少爷回府!少爷走稳了!进!”
门外吹打声起,静立在门前的抬棺人立即一声吆喝,重新抬起棺材,迈着统一的步子,小心翼翼将那口巨大的棺材,朝宅门内抬了进去。
一时间,哭声响成一片。
阖府上下所有人,此时都集中在院子里,哭哭啼啼目送那口棺材从眼前走过。内中一名老妇人更是哭得死去活来,她便是死者的母亲邵老夫人。中年得子老年丧子,这巨大的悲痛令她几度晕厥过去,幸有一旁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不停低声劝慰,才使她情绪不至于失控。就在这一片悲戚声中,突然不知是谁“啊”的惊叫了声,随即,就见那队抬棺人中,走在最前面的两人身子一晃,不知踩着了还是绊着了什么,竟一头往前直跌了过去!
紧跟着轰然一声巨响,那口棺材元宝头坠地,重重的撞击将尚未上钉的棺材板震豁了开来,随着扑鼻一股恶臭,一具盖着棉被的无头尸体,在黄昏血红的夕阳下,无比醒目地袒露在众人的眼前,并笔直竖起了它僵硬的手臂。
四周惊叫声一片,让邵老夫人彻底背过了气去。
一时整个院内乱作一团,送老夫人回房的回房,被吓跑的吓跑,奔上去帮忙的帮忙……待将尸体双手塞回被褥,重新将棺盖合拢,把那口棺材从地上抬起来时,四周那些人哪里还有哭泣和观礼的心情,只一个个惴惴不安地退回到原地站着,一边想着刚才棺材中那令人惊惧的一幕,一边一声不吭望着那口棺材,被徐徐抬进邵家仪式大堂。
眼见大堂四扇门在棺材入内后一一合上,方才窃窃私语,交头接耳道:
“……唉,早说不该娶那新娘子,偏不听,看看现在……”
“说啥呢……明明是遇到了水鬼……”
“若没那新娘子,少爷怎会遇到水鬼呢?”
“唉……”
住在乌头村的人,自古有这么一条规矩。
凡是在村边上那条名为乌头渡的河里淹死的人,无论是谁,什么样的身份,必须在河边停尸一日一夜,由他家人对着河神焚香祝祷,直到第二天太阳出来,晒过至午后,方才能净身换衣入棺材,被送回自己家中行葬礼。
因为传说,乌头渡里住着水鬼。
水鬼喜欢在人靠近河水时,将其拖入水中淹死,再以其头颅为食,乌头渡这个名字便是由此而来,取了个“无头”的谐音。又因为水鬼是需要潜入猎物体内,才能使其坠水,所以将死者捞上来时,可能水鬼还停留在尸体内,需要等候一定的时间才能入棺,以免水鬼被无意钉入棺材,随棺跟至死者家中,给其家门招致不幸。
邵家公子邵锡年,前一日被人从河里捞上来时,便是无头的。
所以隔了一日才能收尸,将他从河边抬回,并且要用十八声爆竹鸣道,再由八名阴历十月出生的年轻男子抬棺,才可进门。也正因为此,让住在乌头渡东岸塘月村的冯秋山,在得了这噩耗后能及时赶到,参加同窗三年、情同手足的好兄弟的丧礼。
冯秋山就是之前一直守在邵夫人身边,劝慰她的那名年轻书生。
就在五天前,他刚刚来过此地喝邵锡年的喜酒。
原本好友年近三十才娶妻,实在是件值得庆贺高兴的事,但因了之前有算命先生说过,新娘生辰八字不利婚配,所以在听老夫人说起此事后,冯秋山便对这件喜事存了点阴霾。只是亲事是自个儿兄弟亲定的,人也是他亲眼看中的,当朋友的自然也不好说些扫兴话,所以尽量开开心心地观完了礼喝完了酒,在将新人送入洞房后,他便告辞离去。
谁想不过短短五天,竟收到邵锡年坠河身亡的噩耗,怎能不令他震惊。
他当即雇船过岸,来邵府见兄弟最后一面。却没想还未行大礼,那棺材竟出意外坠了地,露出了里头那具无头、且腐烂到发臭的尸体。
尸体的惨状登时吓坏了在场所有观礼之人,也让冯秋山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一度哭得泣不成声,见状宅中小厮立即将他送进住处歇息,直至入夜方才将他从房中请出,同邵家人一起在正厅内用膳。
当夜,冯秋山便应邀住在了邵家大宅内。
平时他同邵锡年来往密切,所以邵家二老始终将他当作干儿子看待,因此无论怎样也要将他留在府中居住,一来见到他便好似见到了邵锡年,二来借着同他攀谈,好度过无法入睡的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