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小薇带我去就行——”东琪见陆染想杀人的眼神,连忙撇关系。
“我不能离开二楼。”小薇突然说话了。
“对,因为小薇要值班。”谭朝接过话头,“我送你去宿舍。”
东琪不好再说什么,她隐约觉得小薇不是那个意思,但也只能随着谭朝一步步上楼。到了三楼,谭朝在第二个房间门口停住,“你先住这里吧。”
东琪的行李已经被送上了三楼,奇怪?老杜是怎么把行李拖上来的?她在二楼没看到人,也没有听见声响。
如果她不是那么累的话,或许会多想想,但是现在东琪又累又困,只想早点休息。
“晚安。”谭朝笑笑先离开了,他白色的身影飘入黑暗中。
东琪掏出手机,没有信号,只能当手电筒用,借着屏幕的微光把屋子上下看一遍,除了一张床,桌子和衣柜,再无其他,比病房还要简陋。屋子里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味道,东琪去开窗,窗框也是金属的,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开。甫一开窗,疾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倾泻而至,东琪只得赶紧关窗,这时,她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东琪先是吓了一跳,后来想到一定是病人。她三两步冲到二楼,却在楼梯口被陆染挡住了:“顾医生你怎么跑过来了?”陆染冷冷地说。
“出什么事了吗?”
“这里是精神病院,病人做噩梦很正常,”陆染依旧不让,“我和小薇应付得了。”
东琪皱起眉头,道:“你叫我一声顾医生,我就有义务查看病人情况。”
“我说了,我应付得了!”
“怎么回事?”谭朝出现在阴影中。陆染见他来了抢先告状:“顾医生非要去病房。”
东琪书生意气上来了,转身对谭朝说:“我听见病房有人尖叫,想去看看,护士长偏要拦着。”
“203有个精神状况不稳定的病人,经常在夜间喊叫,我们都习惯了,护士长不是要拦着你,是觉得没必要而已,小薇!”谭朝看到小薇从病房退出来,“情况如何?”
“很好。”小薇在走廊另一端,只能看到一身的护士装和头顶的帽子。
“这不没事了。”谭朝笑起来,搭住东琪的肩膀,想领她回三楼。
东琪不着痕迹地闪开:“那我先回去了。”说完,一个人离开了。
陆染恨恨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谭朝瞥了她一眼,也走了。黑暗里,小薇突然笑起来。
“死丫头你笑什么!”陆染怒道。
小薇没有回答。
东琪一夜没有睡好,是夜的大雨,劈里啪啦打在窗上一整夜,加之隆隆的雷声,闭上眼感觉像睡在战壕里。从进惠慈大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一件事、一个人是正常的,东琪想着想着,疲劳终究还是赶走了理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下的,醒来时雨已经停了。
天色尚早,好在太阳已经出来了,把房间照得清清楚楚。重回光明的感觉真不错,东琪先去开窗,清风拂面,她趴在窗前,闭上眼贪婪地呼吸清早的新鲜空气:泥土的芳香,青草的味道,还有……一滴水滴到手背上,是屋檐的落雨?
东琪睁开眼睛,低头一看,心脏几乎停了一刻。
那不是什么屋檐的落雨,那是一滴血!
东琪慢慢仰起头,朝屋顶看去,在她头上方,有一双手,染着鲜红的长指甲,再向上看,她看见了长长的、卷曲的、瀑布般泻下的黑发,东琪站也站不稳,唯有紧紧抓着窗框,颈椎似乎也如那窗框一般锈死了,艰难地向后仰,终于,她看见了那张脸。
她想喊,却似被扼住了喉咙,这时有人替她喊出来:“出事了!是陆染!陆染死了!”
是老杜,老杜紧紧攥着手里的剪刀,一双血红的眼睛不知在看陆染,还是东琪。二楼的窗口钻出一个脑袋,是小薇。小薇突然对东琪说:“看!护士长在瞪着你!”这句话把东琪从窗口扯开,她跌跌撞撞冲下楼,心脏似乎要从胸腔跳出来,在一楼她撞上正往外跑的谭朝,谭朝身上有浓重的福尔马林的味道,可东琪还是不敢撒手,她死死抓着谭朝一尘不染的白大褂:“谭、谭医生!护士长……护士长……”
东琪连哭都哭不出来。
谭朝拖着她到了院子,和老杜一起朝楼体看过去。小薇根本不打算下来,她站在二楼窗口,如一具木雕,目光空洞地盯着三人站立的地方。东琪靠在谭朝身上,总算鼓足了勇气抬头,陆染最后的样子呈现在她面前:
她双脚被缚住,倒吊在惠慈的招牌下,肉粉色的睡裙被剪得七零八碎,衣不遮体,头停在东琪窗户的上缘。东琪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在她的注视下睡了一整晚,感觉胃被人从里到外翻了过来。
“我去报警,你们看着尸体。”谭朝终于打破了寂静,留下老杜跟东琪两人。
东琪蹲在地上,不敢抬头,只听到头顶有清脆的金属咬合声。
“你为什么不走?”是老杜的声音,“她为什么会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东琪真的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她听见老杜的剪刀在她耳边飕飕地咬合,一动不动。这一切超出她的想象,这个地方她确实不该来,想到这里,东琪终于爬起来,朝惠慈中心硕大的铁门冲过去,明明没有上锁,她却用尽力气也拉不开一条缝。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东琪回头,是谭朝。
“警察说了,任何人不能离开。”他的声音冷冷的。
“我叔叔……叔叔他什么时候回来?”东琪只剩最后一根稻草了。
“只能等了,”谭朝冷冷地说,“先回楼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