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汉时起,出了一派手工艺人,原说是些修道的,后以制作皮影为生,终年浪迹江湖,为人做各式各样的皮影。
但他们所做的皮影并非以牛羊皮所制,而是人皮。
死去后不久的新鲜人皮,制成人形模样,惟妙惟肖,又因内里有死去者的魂魄存在,所以观之同真人毫无差异,疑是能让死者借此死而复生,因此亦被人称作死影师。据说,汉武帝时的李夫人,死后便是被她所寻到的这类艺人制成了皮影,谓以招魂,实则以彷如真人般的影像引得汉武帝对她无限怀恋,并为她写下诗曰: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传说是真是假,今已不得而知,但阎先生却是实实在在的。
阎先生是个死影师。
吴青黍的表兄刘西山说,他曾在某地亲眼见过这位先生的手段。说他能将死人的皮做成皮影,让它看来仿佛一个活生生的人,一颦一笑都是真的,甚至连呼吸都能感觉得到。只是因材料的关系,存有诸多忌讳,也就不会逢人给钱便替他们做,因此特意写了名片交予吴青黍,让他寻到此地来碰碰运气。
此时阎先生就在吴青黍的面前坐着。
他坐在一张吱嘎作响的竹榻上,手里拈着支烟,细长的烟杆翡翠的烟头,在窗外叮叮当当的风铃声中轻轻敲打着桌上一副泛黄的骨牌。
淡白色烟雾袅袅婷婷,随着敲打的节奏顺着烟头往外游移,移到他身上和脸上,令他那张清瘦的脸看来氤氲一片,只依稀观得一副年轻人的样貌。比吴青黍原想的年轻许多,精致的线条隐隐约约勾勒出一对新月般的眼,一双薄而润泽的唇,在烟色缭绕间微微扬着,仿佛是在微笑,说出的话音却淡淡的,如同一道冰冷的金属:“公子此行为什么而来?”
吴青黍原正望着他的容貌发呆,听他问起,忙醒了醒神,恭敬道:“听表兄刘西山刘大人说起,先生做皮影的手艺卓绝,且能留住死者魂魄,一慰亲友思念之苦,所以,在下特地前来,想请先生为在下一位新近亡故的好友制作一个。”
“上好的皮影需上好的皮,非头七之内不能用。你这朋友去世多久了?”
“过了今夜,刚好七日。”
“时间有些紧了。”
“是,先生。吾弟原是去世在山西,千里迢迢运至此地,已是尽了在下最大的所能了。”
“不知先生好友的生辰八字又是几时?”
“庚午年,戊寅月,戊成日,寅时。”
“咦,跟清桐刚好是同一天呐……”阎先生还未开口,站在他身旁那笑起来特别好看的姑娘叽叽喳喳说了一声。话音未落,便听见阎先生手中烟杆在骨牌上击出声咔的轻响,她立时止声,朝看向她的吴青黍做了个鬼脸。
“庚午年,戊寅月,戊戌日,寅时。”阎先生将那时间重复了一遍,站起身将烟杆递于清桐,转头对吴青黍道,“公子,尸身可否先行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