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暗,蒙锐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眼前掠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庞,他们仿若蜻蜓点水在蒙锐心湖里一触,微波轻荡后就了无痕迹。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有意博无命,阎罗窥双门。
——这难以明了的四句怪言到底暗藏了什么,蒙锐一遍遍问自己,但苦思冥想仍无结果。
正踟蹰间,从长街拐角传来一声声凄楚的哭声,蒙锐剑眉微蹙,快步走了过去。拐角的一户民房门前,有位花信之年的女子正怀抱婴儿痛哭,闻声赶来的邻里朋友询问何事。女子将脸贴在婴儿棉被上,哭音道:“那些恶人押走了井上,他们心狠手辣,井上落在他们手里一定活不了……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井上!蒙锐眼前闪过天宫一郎阴鸷的笑容,井上是为了帮自己的忙才被抓住。蒙锐又望了眼伤心欲绝的女子,这世上已有太多的骨肉分离了,不能为此再多一宗。
背后的死神轻轻一抖,蒙锐要找井上回来。
重回四海酒楼,蒙锐打听天宫一郎等倭国人的情况。酒楼掌柜还记得蒙锐,热心道:“天宫一郎和相原秀夫是倭国旅商,每年这时候都会来定水做些茶叶、绫罗绸缎的生意。那个井上先前在商船上打杂,后来有了女人就不愿意回倭国了。”
“要知道平头百姓在倭国一点地位都没有,一个打杂的就相当于富人们养的一条狗,狗如果跑了,他们甚至有权抓回来杀掉。唉,简直不把人当人看,这帮该死的畜生!”掌柜咬牙切齿地说。
“天宫一郎在哪里?”蒙锐冷冽目光渐渐收拢。
“这我真不知道。对了,他的商船就停在东城码头,不管他在哪里,早晚都会回去。”
“多谢了。”蒙锐扔下一锭银子,转身走出酒楼。
天色入黑,蒙锐正打算去东城码头。前方小巷忽然间有两条人影闪过,看衣着背影像是倭国人。蒙锐仔细一琢磨,应该就是天宫一郎和相原秀夫。
蒙锐立即追了上去。天宫一郎鬼鬼祟祟在城里转了半圈,才摸到了一座大宅墙外。蒙锐本欲马上现身,但转念一想——这两人神神怪怪肯定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如等一等,待人赃并获再一举拿下。
天宫一郎和相原秀夫嘀咕了一阵,先后翻身进入大宅。蒙锐也跟了进去。
不知是谁人的宅院,庭院楼台鳞次栉比。蒙锐找不到天宫二人,便出了屏门,沿一条小廊往前走。走了没多会儿,遥遥望见前方有一座花楼,上面似有个人。
莫非是天宫和相原?蒙锐来到花楼下,只听得一声凄厉惨叫,一条人影直愣愣从花楼坠落,头冲下摔在了花楼前的青石板上,鲜血飞溅,染满了整条青石。
蒙锐急急探了探坠楼人的鼻息,已然毙命。
微微转过尸身,蒙锐一怔,这人他竟然见过——正是城外被一摊鸟屎砸中的锦衣男子。上次见他是被鸟屎砸了,这次再见却是从花楼坠命,正如他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倒霉死了。
是啊,真的倒霉死了!
蒙锐收回心神,打量了两眼死尸:从花楼坠下导致其颅骨重创而毙命,衣服之外的双手、脖颈有擦抓伤痕。死者身穿暗花绸袍,脚蹬短马靴,暗花绸袍有巴掌大小的破损。初步的印象也就这些了,但死者身上好似有种奇异的气味,于浓烈血腥味中飘逸而出,说香也不香,说臭也不臭,一时间蒙锐也无法形容,仿佛这气味只存于人的想象里。
“老爷!”
一名家仆冲到花楼前,惊骇地瞅着血泊里的死尸,又抬脸看看蒙锐:“你,你杀了我们老爷!”
蒙锐叹一声,再摇头:“人不是我杀的,多说无益,去府衙报官吧。”
半个时辰后,府衙派来了人。此间蒙锐也了解到死者的身份,他叫杜仲涛,乃定水城海运富商。
府衙派来的捕头叫方铮。方铮将蒙锐、杜夫人、管家等人聚在一起,蒙锐把杜仲涛坠楼的一幕如实说了。方铮瞪着眼道:“你哪里来的,为何要夜入杜府?”
蒙锐不好再隐瞒了,便把真实身份告诉了方铮,同时亮出了神捕令牌。
方铮看了看,却完全不当回事:“不管你什么身份,神捕也好,天王老子也罢,你都得回答我的问题。”
蒙锐瞧着方铮认真的表情,仿佛看见了一丝不苟的铁捕轩辕善,微微一笑。
“直接说重点。”
方铮继续瞪着眼,蒙锐便把跟踪天宫一郎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方铮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么说你是跟踪天宫一郎进到了杜府,正巧撞见杜仲涛从花楼掉下去。”
“正是。”
“有点太巧合了。”方铮不苟言笑的神情,反而更加可笑。
蒙锐耸了耸肩,表示这也是无奈的事。
方铮嗯了一声,回头又去问杜夫人和管家。全问完了,方铮便安排将尸体运回府衙黑屋子,然后一把拉过蒙锐就开始嘚吧嘚吧地说:“杜仲涛虽说坠楼摔死,但其中颇有蹊跷。”
“唔。”
“比如说双手、脖子上的抓痕,还有袍子上的破损。”方铮拉着蒙锐的手,继续说,“管家说今晚杜仲涛跟杜夫人大吵了一架,跟调戏女子有关。嗯,对方还是个寡妇。杜夫人一向就是个大醋坛,她跟杜仲涛吵得不过瘾,于是便大打出手。杜仲涛打不过就逃,没成想大醋坛追上推了他一把,他就摔死了。”
方铮自顾自说了一通,蓦地回过头盯着蒙锐,“你觉得呢?”
“什么如何?”
“案情分析和判断啊,杜夫人就是凶手。”方铮一直瞪着眼,盯着蒙锐。
蒙锐觉得脸上火辣辣,忍不住挠了挠脸说:“虽说你分析得头头是道,判断得也有理有据。只不过杜仲涛坠楼时,我并没发现其他人。而且杜夫人是事后才赶来的,她没有杀人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