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烟杆到了此时,只好承认先前的案子都是自己干的。陈捕快怒不可遏,说眼下有两条路,一条是把赃物交还,以后永远不许再犯,另一条便是桥归桥,路归路,他胡承宗和陈家再无关系。
胡大烟杆见舅舅说到了这份上,笑着说:“舅舅,你是担心事发后牵连你。也好,我选第二条。”陈捕快没想到胡大烟杆真要和自己断绝关系,毕竟是亲外甥,又有点不忍,只是胡大烟杆去意已决,向舅母磕了个头,便离家走了。
第二天,邻县捕快又来了,说飞贼把赃物全还到了县衙里,还留下一张字条,说他平生不曾失过风,没想到在这儿栽了个跟头,可见此间有人,所以将东西送还。言谈间,那邻县捕快竟有夸赞的意思,说这飞贼盗亦有道,大是可人。陈捕快心中很是不快,但外甥言而有信,可见是真的不会再来了。
胡大烟杆离家出走后,一直没有消息。过了几年,陈捕快听说京城出了个飞贼。这飞贼本领绝高,而且胆大包天,每次下手前,他都会往那家送一张八行信笺,说某年某月某日,欲登门造访,取走某某物,落款是一朵兰花,辞藻还颇为文雅。若那家人把东西备好,这飞贼取走此物后,另外秋毫无犯。假如那家不愿,那么不管叫了多少看家护院的,事先做好多少埋伏,总是难逃被盗之命,而且别的东西也要丢掉不少。
陈捕快心知这飞贼定是自己外甥,他如此张扬,也正是因为先前失了一次风。这回他是明白表示,就算你设下埋伏,他也不怕了。
无独有偶,南方闽广一带同样出了个飞贼,也一样会在下手前留下一朵白兰花,不知是同一人,还是偶合。不过有时听到南北同时发生大案,可见还是两个人。只是每当听到这种消息,陈捕快就又惊又怕,担心外甥被抓后供出家世,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但心底隐隐也有点佩服。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十多年。这些年来一直没人来找陈捕快,他也渐渐放下心来。这时候他已经上了六十岁,马上就要退休了。恰好这一年当地知县要给自己的岳父祝寿,备下了一份厚礼。他岳父是巡抚,性好古董,知县花了重金购来一件唐代玉花瓶当礼物。这花瓶据说是杨贵妃用过的,样子有点像削去上下两片的球形,极为圆润。据说用这花瓶养花,可以经岁不败,是一件难得的宝物。买到这花瓶大是不易,没想到家里突然出现了一朵白兰花,知县大惊失色,也不知是让南白兰盯上了还是北白兰瞄准了,便让陈捕快带人保护。
这也是陈捕快退休前最后一趟活了,就在这时,家里用人说甥少爷回家来了。
一听白兰花,陈捕快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又正好胡大烟杆回家,他越发不安,赶快回家一看,果然是胡大烟杆。十多年不见,胡大烟杆三十来岁了,倒是变得一副谦谦君子模样。陈捕快偷偷问他是不是为了知县大人的花瓶回来的,胡大烟杆摇头说:“舅舅你还想这些?我已经洗手不干了,想回来找份正当的事做。”
虽然胡大烟杆这样说,陈捕快还是不信,便让徒弟小心保护,自己买了点酒菜,故意说要为外甥洗尘,其实就是稳住胡大烟杆的意思。在陈捕快心里,稳住了胡大烟杆,花瓶就铁定不会出事。
这一晚他当真是目不转睛,连胡大烟杆上茅房他都要跟着。他们喝了大半夜,正觉犯困的时候,陈捕快一个徒弟突然面无人色地跑来,慌慌张张地说:“师父,出事了!”
原来怕什么来什么,那花瓶还真的被偷了。
陈捕快本来酒就有点上头,一听这消息顿时蒙了,险些瘫倒在地。倒是胡大烟杆不慌不忙地问是怎么回事。陈捕快的徒弟不知胡大烟杆底细,只道他是师父的外甥,那也是师兄弟,便把前后经过说了。
原来花瓶就放在县衙大堂桌上,因为滑不留手,生怕人多手杂会碰碎了,所以几个捕快都守在堂外,过一阵便隔窗向里看看。守得如此严,当真连耗子都跑不进一只。到了快后半夜时,轮班的捕快往里一看,桌上竟然空空如也,花瓶不翼而飞,开门进去,只见地上干干净净,完全没有足迹,实在想不通怎么被盗的。
陈捕快听得这消息,马上想到的便是胡大烟杆当初下手的方法,但要在屋顶拆下瓦片钻进人去,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何况县衙大堂的屋顶远远比一般人家要高,就算拆开了屋顶,跳下去也非摔死不可,再说胡大烟杆也一直在和自己喝酒,没出门过。
这时胡大烟杆听了经过,想了想,说:“快带我去。”
到了县衙,天还没亮,知县得到消息已经来了,因为被盗时陈捕快没在场,他正在大发雷霆,说要重办陈捕快。一见陈捕快,知县正要发作,陈捕快也心知逃不过这一劫,只待逆来顺受,这时胡大烟杆上前道:“老父台,我舅舅是为我洗尘才误了事,这件事我替他解决。”知县不知胡大烟杆是什么人,但他也知陈捕快是捕快世家,眼前这人多半也有点门道,便问他什么时候能找回来。
胡大烟杆道:“只消一个时辰。”
听他说只消一个时辰,知县将信将疑,让他行事。胡大烟杆在大堂周围看了看,又到柴房转了一圈,看到柴房里放着几枝竹竿,问了问,说是用人晾晒衣服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