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5年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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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尔本的雨季刚刚过去,下城区日常的空气也变得有些骚动起来。路边停靠着一排排的出租车,印度司机们靠在车门上用别人听不懂的英文小声聊着天,顺道打量着路过的漂亮姑娘。
萨拉对此深恶痛绝,又毫无办法——她的呢子大衣太短了,完全没法把线条优美的小腿遮住。她必须这样每天穿着短短的制服裙,穿过肮脏的街道去搭公车,然后在喧闹的酒吧街里消磨掉整个夏天。
司机们的口哨声在身后响起,她不安地撩着头发,试图将提包往手肘内部靠一点,脚步尽量放轻,急匆匆地穿过小巷,一边出神地想:要是那个男人还在的话,一切一定要好上许多。最起码,她准能得到一个安安稳稳可以穿长裙的工作。
这个时候,她忽然瞧见了前面巷口那个奇怪的垃圾袋。
它很大,比普通日用的垃圾袋要大上许多,附近根本没有什么垃圾桶,只零零散散堆放了几只纸箱,所以摆在那里显得特别突兀。
她心不在焉地走过去,想要绕开,但鞋跟太高了,她走得又有点急,所以不小心在垃圾袋的边缘部位踩了一脚。
然后这姑娘再也没能往前多走一步。
脚下软绵绵的。
她想,她刚才踩到的,好像是一个人的手指。
克拉克本来特别不喜欢那个叫做迪兰的男孩儿,他觉得他世故、矫情,脸上常年带着虚假的笑容,装作和每个人的关系都非常要好。
可不见得真是这么回事儿——克拉克的母亲是社区唱诗班的义工,从修女那里听说,迪兰的父亲是个牧师,将出轨的母亲打死之后就吞弹自杀了,迪兰六岁就和弟弟分开,独自被寄养到了姑妈家。
这么个家伙,在和你说说笑笑的时候,那双漂亮得不得了的蓝眼睛总好像蒙了薄薄的一层雾,那雾气的后面,也不知道是嘲讽呢,还是蔑视?
不论如何,总之那是当时的克拉克相当讨厌的一种东西。
话虽这么说,那件事之前,两个小家伙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接触机会。
转折点是打架高手克拉克不慎落了单,被马赛区的一帮吉普赛小混混堵在了学校后门。抱着一叠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出门的迪兰看见了他,从书包里抽出一根棒球棍,将对方砸了个头破血流。
两个半大小孩和一帮小混混厮打了半个小时,收获是乱糟糟的头发、撕破的校服,浑身上下的乌青块,外加一个小小的zippo。
那个年头小孩子偷偷抽烟的不少,不过这么银光闪闪的打火机还算得上是个稀罕货。
为了表示友好,一向不记仇的克拉克大方地把战利品让了出来。
满面虚伪笑容的好学生迪兰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放进口袋里,轻声哼哼着说:“等玩儿厌了就给你玩。”
克拉克靠在墙上,踢了他一脚,说:“得了吧,要是玩到死都没厌怎么办?”
“那就死了以后再给你,”年轻的男孩儿真诚地回答,“留着呐,当我的遗物。”
萨拉很惊恐。
垃圾袋里是个很年轻的男人,高大,英俊,昏迷不醒,流血不止,还有微弱的呼吸。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把上班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花了很大的力气把男人弄上出租,送到街区另一边的小诊所里面,并且垫付了医药费。
男人受的伤不重,右腿有一点点跛,是旧伤。
他醒过来的时候,萨拉正抱着自己的手提包,坐在窗口发呆。
意识到男人睁开了那双蔚蓝色的、极其迷人的眼睛之后,她赶紧站了起来,有些局促地说:“嗨,先生,这么问也许不那么礼貌,但是他们需要在入院纪录里上写您的名字,您方便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男人仔仔细细瞧了面前的小个子女人一会儿,从她浓密的黑发,小巧的嘴唇,到抱着手提包的、略微苍白的双手,以及双手握着的,一个小小的装饰用挂饰。
那是一个精美却陈旧的小枪套,皮质的,上面刻了个花体的大写字母:D。
他那英俊的五官,从面无表情,到绽放笑容,前后不过用了一秒钟:“迪兰,迪兰达尔。”
克拉克和迪兰成了好哥们。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那些贵公子哥儿们都愿意和迪兰交朋友,因为他英俊、聪明、幽默,会打扮自己,并且还很会说话。
但是如果再加上一个杂货店里走出来的、莽撞爱打架的坏小子呢?
感觉简直糟透了。
说到感觉,克拉克本人的感觉可能更糟糕。
自从和迪兰成为“一起打过一次架的兄弟”以后,迪兰到哪里都喜欢拉上他,并且持续地絮絮叨叨。
“克拉克,这种颜色的皮夹克可一点儿不适合你,像个老头子,嘿,你真该听听我的,庞斯大街后面有家裁缝店,价格很公道,三百块足够做一件很体面的西装了,我觉得你该去试试。”
“你闭嘴,我要穿着西装去打工吗?”
迪兰摆弄着袖子上的银袖扣,装作遗憾地说:“啊,我忘记说了吗?科尔周末邀请大家去‘蓝色梦幻’开派对,我已经替你sign;up了。”
棕色头发的男孩闻言震惊地抬起头来,咆哮着:“你问都没有问过我!”
迪兰眨了眨眼。
对于一个男孩来说,他的睫毛显然有些过长了,但这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讨厌。
他神秘地笑了一笑,说:“放轻松,克拉克,我们去那儿是有活儿干的,你难道就不想赚点零花钱吗?”
在几个同行的少年开始浑身发热,并且异常兴奋之后,克拉克才搞明白迪兰装在鞋子里又偷偷拿出来的那些冰蓝色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他把迪兰拉到角落里,摁倒在墙上,恶狠狠地说:“这就是你说的活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