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科幻世界》2015年第02期
栏目:世界科幻
冷冰冰的玻璃窗外,冬天正在离去。湿漉漉的不成形的雪花落到花坛的黑土上,落到街灯照耀下潮湿的马路上,落到匆匆来往的行人身上。远处,在大片松林后面,大海白浪滔滔。波罗的海一连三天风大浪高。
我用眼睛的余光瞥见,离我五米远处坐着一个男人,他装作不看我,这有点过分……
以前,我不喜欢他这样的人,他们既不爽快,又很能纠缠。他们的出现,意味着必然会有所求,而且必然被拒绝。我知道他要找我说事,但是不会打动我。这个男人可能有一千条理由设法要见我。而我来到区域基因中心,坐在等候大厅,理由只有一条。
大厅建得很宽敞——这是因为建设者心存怜悯。许多五彩玻璃的时尚雕像;各式各样的热带植物,填充着从地面到透明的圆顶的空间;一些特大的鱼缸,里面游动着色彩斑斓的鱼儿;这一切使这大厅几乎是舒适的。轻柔的音乐盖过了说话声,暗淡的灯光让人脸模糊。这里不兴大声说话,这里不兴认出熟人。这里不会让人悲哀得大哭,也不会高兴得大笑。在这里,人们只是等待。
“请拿出您的号牌。”一位身穿绿色制服的姑娘走到我的座椅前。
我交给她一块白色小方牌,上面没有姓名,只有十位数码和照片。
“您的结果。”她在我手里放了一个密封的信封,上面有一个与号牌相同的编号。“祝您好运。”
我点了点头。姑娘的祝愿,是客套,是职场礼貌用语。可是,此刻我是多么需要好运啊……即便是一点儿小运气也行。这就是信封里徽纹纸上的一个小绿戳。
“谢谢,”我轻声说道,“谢谢。”
我撕开这个厚信封——撕得很小心,只撕开信封的边。在我之前,千百万人,甚至上亿人都是这样小心撕开信封的。
对于那短短几行字来说,这张纸太大了,这是今天早晨诊断电脑打印出来的。而且不复杂——在纸层里压入了薄膜微电路,这比任何图章或水印都能防止伪造。
米沙·柯布林18岁
身体健康
OL-63型胚胎期试验性突变结果正常
基因类型——81%纯正,19%弱负面型
(黄戳)
卡佳·诺维克娃16岁
身体健康
基因类型——67%纯正,32%弱负面型,1%中等负面型
(黄戳)
基因彼此相容性
CM型隐性负面基因相同
绝对互相排斥
手术可能性——0%
(红戳)
这枚红戳就盖在下方,里面还有一行字:“禁止结婚。基因检测部。”
我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判决书,真想撕掉它,或是揉成一团,扔到某个人脸上。比方说,扔到这个男人脸上——此刻他正朝我走来,露出紧张又同情的一丝微笑……
“是红戳吧,米沙?”
我并没有把遗传学家的鉴定书扔到他脸上。我露出束手无策的表情,点了点头,又立刻为这种束手无策、想大哭一场的心情而责怪自己。我说:
“这关您什么事?您是什么人?”
“我就是那个能帮上忙的人。”他蹲到我面前说,我正坐在低矮的软椅上弯着腰。“叫我埃德加就行。”
“您没法子帮我。”我气急败坏地说,“我爱上了一姑娘,基因却不相容。我们永远不会有孩子。”
“这让你受不了啦?”
“你最好走远点……”我从牙缝里呲出一句话,但是发出的声音好可怜。不过这个提议并没有让埃德加难为情。
“我的确能帮上忙。”
紧张的语气消失了,语调平和。一张保养得很好、刮得很干净的脸;一头很短的浅色头发,剪成了最流行的造型;一身笔挺的铁灰色套装,其公务制服样式大概从二十世纪以来就没有变化过;领带窄窄的,与衬衫颜色很搭。
我不由自主地开始相信他。当然,他的友好态度不是不求回报的……但是,这枚红戳迫使我去抓住任何稻草。
“您能够做些什么呢?这上面写着,不能做手术。”
埃德加耸了耸肩提议道:“咱们是不是到我家去?不远,我有车。不反对吧?”
我点了点头。当然不反对。
他住在海边一所不大的独立住所里。一条狭窄的混凝土路通向住宅,显然是为他一个人修的。不管怎么说,埃德加的地位很高,这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在住宅旁边既没有车库,也没有飞机起降场地。看来,埃德加属于那种深居简出、不与人交往的人。
但是,此刻我看到的却是一位好客的主人。他问我,在茶、咖啡和潘趣酒当中更喜欢哪一种。他让我坐到壁炉旁的软椅上,软椅很舒适,显然是他喜爱的座位。他说了声“对不起”,就去了厨房。几分钟后,他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上面除了冒着热气的咖啡,还有小瓶的白兰地和香液。我小心地用小勺舀着香液,却看到埃德加往自己的咖啡里倒白兰地,比调味的用量多得多。他很兴奋?随他去。我很着急,尽管我知道,他能帮上忙的希望很小。只有奇迹才能帮助我。
这时,埃德加从报刊桌上拿起一个小木箱。他打开箱盖,取出一支短粗的雪茄烟。然后,他拿出一只笨重的打火机,是用发红的木料做的。
“别吸烟,”我低声提出请求,“否则,我只好离开。”
埃德加连忙放下雪茄。他笑着说:“对不起,米沙。我几乎忘了你是嗅味师。如果报上的说法没错的话,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嗅味师。”
“我是世界上唯一的。一般的嗅味师只是普通人,其嗅觉经过训练。与我相比,他们就如同电风扇与涡轮喷气发动机相比。”
“很形象,但还是不够有说服力。到现在为止,你一点也没有表现出你的能力。我甚至以为,自己弄错了人,接到家里的根本不是米沙·柯布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