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科幻世界》2015年第05期
栏目:银河奖征文
即使在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这座位于公寓楼顶层的套房中仍然保持着与子夜时分别无二致的黑暗:位于屋顶天窗内侧的可调整遮光板已经全部放下,并被调节成了最深的黑色;镶嵌在墙壁上的落地玻璃窗则被镶满造型古典的金边人造丝绸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房间里没有灯光,甚至连家用电器控制面板上的LED灯也被它们的主人刻意关掉了。唯一的光源,来自书桌上的那幅全息图像——以及凝固在光线中的那个男人。
如果让一名来自摩尔根时代的人种学家分析这个男人的相貌,他多半会立即指出,这是一个最为标准的蒙古利亚人种男性个体。这名男子有着这一人种标志性的宽阔额头、较浅的眼眶、低矮的鼻梁与颧骨,但他的肤色与五官却又显示他可能拥有少量来自低纬度地区居民的血统——就像大多数土生土长的东南亚和南中国居民一样。而大多数欧洲人或者美国人多半会用“毫无个性”这个词来评价这名已经不太年轻的亚裔男性,因为他看上去与绝大多数亚裔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总而言之,这个人的相貌平淡无奇,说不上特别好,但也绝对不算糟,就像一幅从人类学电子教科书里截下来的黄种人标准相貌全息图,每一个细节都标准得有些不太真实。现在,这个男人的嘴唇正微微张开,略显苍白的脸上流露着一种混合着期许、怅惘与释然的复杂表情,似乎正急着想要说些什么。
接着,一根纤细的手指按下了全息投影仪上的一个按钮,随后又按下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不算优美,但也不难听,一如他的相貌那样平淡无奇:
“如果有谁看到了这份影像资料,那我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影像中的男人清了清嗓子,语气阴郁地说道。在影像的淡绿色背景光映衬下,他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看上去就像是一幅被浸湿的水彩画,或者是一座塑出了轮廓但却没来得及雕刻出全部细节的蜡像。很显然,这份影像制作得相当匆忙,甚至连最起码的图形修正也没有进行过。
“说实话,我其实并不指望有谁能听到我的话——但我知道,我必须留下点什么,因为……”他的脸上露出了迟疑与痛苦的神色,“因为……呃,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但我必须得这么做。
“你接下来将要听到的是一个秘密……一个已经快要被为数不多的知情者遗忘了的、褪了色的秘密,一个你很可能不愿相信的秘密,但它确实是真实的——该死,我一直试图说服自己!说服自己这不是真的!但是……但我……”男人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五官因为歇斯底里而变得扭曲起来,“……但我别无选择!我只能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我没法说服我自己……我亲眼看到了,是的,我亲眼看到了……”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男人低沉的啜泣是黑暗的房间中仅有的声音。全息投影仪的主人耐心地倾听着他的啜泣声,甚至没有去伸手按下快进键。最后,他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常态:这是一种决绝的、放弃了一切希望后的平静,是垂死的病人在回光返照的一刹那的平静。“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会尽可能简短地讲完这个故事——事实上,这就是我的故事。”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或者说,我曾经是一名生物学家,主要研究方向是人流感病毒的变异与疫苗研制。我的名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