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塞芭跟在简德塞身后,沿走廊往前走。其他三位导师已经在前面的小型种子荚舱旁等候,荚舱会带他们降落到星球上。她迟疑着向导师伸出枝蔓。
“简德塞导师?”
他转过身,望着她。她的茎干和树叶因紧张而变暗。他声音和煦,令人安心,“我不在你也可以的,欧塞芭。”
她的顶叶沙沙响,“谢谢你,师傅,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她原本盯着地板,一下抬起头来,“我可以跟您一起去吗?”
“只有导师才去参观星球。学徒的职责是维持飞船的运转……”
“我知道,简德塞师傅,是该这样的。可我的工作已经提前完成了,已经备好了足够的土壤。而到了那边,我说不定能帮上什么。”
欧塞芭唱完这首狂乱的歌,瞬间变得很紧张,用力朝自己的方向蜷起枝蔓。直到简德塞的顶叶轻轻摆动,她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但这不是要你留下的唯一原因。倘若我们没能返回飞船,你就必须接替我成为导师。我没有其他学徒,这艘船上没有谁比你更了解怎么培育土壤。”
“不会这么危险的,否则导师们也不会轻易前往。求您了。”
简德塞默默望着她,观察她。欧塞芭盯住地板,视线沿脚下一条藤蔓的走向移动。直径一英尺范围内,那根藤蔓在导师茂密的根须下穿过,蜿蜒向左,又打着卷爬上圆形墙壁。生命和养分在藤蔓中股股奔涌,她不是靠耳朵,而是靠感受听到一首流动的歌。一抹狭长的淡绿在她根下的藤蔓间向前挤簇,末端撑开一小片叶子。她不得不挪开站,给叶子腾出空间。
“那好吧。”他终于柔声唱道。
她顿时提高音调,“谢谢你,师傅!”
她平复好激动的情绪,不再舞动根须,避免身体摇晃。导师带她沿走廊一路往前,和已经在那儿等候的其他导师汇合。欧塞芭不敢正眼看他们。她随简德塞进入荚舱,学他的样子连上根部链接,把枝蔓绕成环系在墙上的藤蔓固定器上。导师阿瑞纳斯和洛拉尼也进来连好,导师多瑞弗则留在舱外。
导师阿瑞纳斯身边的墙上吊着一片脉络清晰的树叶,他往叶子上轻轻一敲,藤蔓就开始生长,把入口封起来。阿瑞纳斯查看后,确保大家都安全,便又碰了碰树叶。荚舱在被运往飞船外的途中轻轻摇晃。
到了外太空,荚舱便停止晃动。失重感向欧塞芭袭来。一股发热的能量将她的根部掀起,荚舱开始振动。欧塞芭紧紧抓住藤蔓固定器。
“我们正穿过大气层。”导师洛拉尼的歌声让欧塞芭的精神稍微放松,但她仍然抓得很紧。
荚舱颠簸着,把欧塞芭从根部链接处直往外拉,紧抓藤蔓也无济于事。终于,荚舱不再晃。导师简德塞向欧塞芭的方向倾过身去。
“现在冠毛打开了。我们会安全飘落到陆地。”
欧塞芭抖动顶叶。过了好几分钟,她紧张的茎干才放松下来,渐渐恢复元气。她凝视着荚舱内藤蔓交织的墙,想象飘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想象周围没有墙,是辽阔的太空。他们聆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直到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砸在了荚舱上。
导师阿瑞纳斯敲敲他身边的叶子。缠绕的藤蔓自行解开,打开一条通道。一堆藤蔓涌进荚舱,它们呈明亮的浅黄色,不像照亮飞船的藤蔓那样泛着浅蓝绿色的荧光。导师们向外走去,欧塞芭却往后退,枝蔓仍套在固定器上。
“过来,欧塞芭。”简德塞喊道。
她解开固定器上的枝蔓,把根一条一条地从地板上拉起。头顶的蓝天上悬挂着一颗炫目的球体,顶叶替她挡去了球体射出的奇异光线。荚舱外,苍白的大地坚硬而陡峭,滚烫的地面炙烤着根部。眼前的壮观景象让她暂时忘却了不适。土地向远处无限延伸,仿佛没有尽头。欧塞芭朝四下观望,除了荚舱后面的岩石高耸着刺向天空,其余的景致全都一样。她退后几步,凝视上方,灰色的天空比无垠的大地还要宽广,白色菌类飘浮着点缀其间,绒毛轻轻摆动。
“欢迎。”一个声音响起,断断续续得有些尴尬,“我是德瑞凯格。”
欧塞芭循着这呆板的声音望去。一株弗伦杜莱站在三位导师面前,身边还有一个生物,状若分解室里的蛞蝓,只有弗伦杜莱的一半高,色彩鲜艳,时而蓝色,时而紫色,时而红色,不断变幻。它背上覆盖着几条长长的脊骨,活动时脊骨会跟着摆动,其中一条被德瑞凯格用一根顶端粗壮的枝蔓握住。
那是什么?
蛞蝓把身体前半部分从地上支起,身体底部光滑,呈现出跟土地一样的灰褐色。它将四条最上面的脊骨轮流伸向每位导师,而后伸向欧塞芭。
大地晃动,轰隆作响。
“快……来。”德瑞凯格结巴道,一根枝蔓指向右边。一股紫色旋风咆哮着刮上天际,惹起一道尘土,像彗星的尾巴,直上云霄。风并没有刮过来,但欧塞芭还是跌跌撞撞地向后退。“等时机一到,这风就会把你们的荚舱带回轨道。只是这种气体对斯巴纳克萨斯[1]有害,我们最好及时撤离。”
欧塞芭紧跟着大家。比起关心接下来要去哪儿,她更留意的是周围的环境。地上的轰隆声渐弱,疾风渐褪,大地由明灰转为稠灰,终又现出苍翠的草地来。
注释
[1]指德瑞凯格身边那个蛞蝓似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