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绩的幕僚找到我之前,我在江南的小镇上开医馆,每日诊治十人,多了不收,少了关门。不是我没有医德,而是诊治十人已是我的极限,我眼盲看不见,要用比常人多得多的精力来治病。每次闭馆后,我都是一身汗,还要亲自配药,让馆里的小学徒将新的医书念给我听。
突然有一日,馆里冲进来很多人,我只听到微弱的脚步声,猜想他们个个都是高手。
有人问我是不是鬼手神医水东来的女儿,我下意识地否认。七年前他被人所害,自那以后,我便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世人只知道他女儿袭承了他的衣钵悬壶济世,却不知道我隐居在这个小地方。
闯进医馆的人看到了我爹的牌位,便递给我一个扇坠,爹告诉我,他答应过皇后一个条件,等她想兑现时,会带着扇坠来找他。
我们江湖儿女重承诺,我爹不在,自然由我替他履行诺言。
于是,我就被“请”到了宫里。
我本想一边为梁绩治病,一边暗自调查我爹的死是否与二皇子有关。当年二皇子来找过我爹几次,好像有什么事求他,被他拒绝了。我一直认为是二皇子恼羞成怒,但因为他的身份特殊,我只能养精蓄锐,却在之后的乏味人生中渐渐丧失了报仇的心。
这次进宫是个契机,它重燃我的斗志,挑起我对生活无尽的希望,以及对梁绩的脸无尽的失望……
他的丑不仅体现在表面,在我之前他也找过其他易容师,可每当他的脸稍有好转的时候,就会突然恶化,变得越来越丑,到如今已经不忍直视。
我虽不能视物,却能通过触摸感受。一开始,他们没告诉我摸的是脸,我还在想现在的根雕做得挺有艺术感的。
我推测梁绩病入肌理,病根难除,只好先从侧面入手,让梁绩重拾自信,因而每日都去他书房给他讲故事。
这一日,我敲门而入。
“出去!”梁绩扔过来一本书,我听到声音时就向旁边挪了几步,书砸在了我的脚下。
“殿下。”看来他是又发病了,我很担忧。
“今天的药还没吃。”
“不吃。”他竟闹起了脾气。
我叹了口气,走近了些,说道:“那就先不吃了。”
“也不听故事。”梁绩道,“你昨日讲的那个,我问过黄大人,他说是你胡乱编造的。”
我一噎,这黄大人到底和我有什么仇,至于这么处处给我找不痛快?本来就是编几个故事让梁绩意识到长得丑也没什么,黄大人倒是好,非要让梁绩觉得他是天下最丑的?
“殿下……”我举起手对天发誓,“今日我讲的一定是真的。”
梁绩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说来听听。”
于是,我给他讲了一个美色误国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君主长得十分俊美,邻国的女王看上了他,带十万铁骑踏破他的国家,将他从王位上拽下来,绑回国后封他为后,日夜关在寝宫里供自己取乐。
“那君主可惨了。”我不住感叹。
梁绩问:“怎么个惨法?”
“……不好说。”
“怎么个不好说?”
人怎么可以这么好奇?我咳了咳:“……闻者伤悲,见者流泪。”
突然,我感觉有人到了我面前,凑得很近,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侧。
“水三千。”梁绩叫我的名字,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既然你那么喜欢讲故事,晚上来我寝宫讲吧。”
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件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然而,我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