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蘅芜声应的低回,慕容桓风只当是女儿家娇羞。慕容桓风一面俯身要去贴近她,一面把唇角的笑弧深了深。
就说有哪家的女儿,能拒绝得了他慕容桓风呢?
林蘅芜本就是站着的,虽说微弯了身子去瞧落雪里的梅,到底也没和慕容桓风拉开太大的距离。如是慕容桓风这一俯身,她几乎瞬息就能感受到这人喷吐出的温热鼻息。
嫌恶一闪而过,林蘅芜掩藏的极好,慕容桓风都没来得及感受到什么不对。换一副带笑的面孔,林蘅芜一矮身子,轻盈躲了慕容桓风的接近。
恰到好处的矮身躲过,林蘅芜抬眸望慕容桓风一眼,有意把眼神换成略迷离的娇羞。
天青的颜色和冰雪融为一体,她身后是凛冽梅干。红梅和她云紫的衣裳是这雪天之间唯一的亮色,慕容桓风只觉口干舌燥。
红梅是如火颜色,就更衬的那一抹云紫水润惹人怜,让人忍不住去靠近,去占有。
慕容桓风一个失神,眼前那抹云紫就逐渐朦胧,靠近。却是倏忽一下,一眨眼的空当就从眼前消失。
瞬即回神,慕容桓风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一瞬的迷情里,他竟是试图去吻了。
脸是没红的,慕容桓风嘴角的笑弧深了一深,看着不知何时躲去了稍远处的林蘅芜,提步跟了上去。
这一次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慕容桓风做着优雅有余的模样开口,“三小姐抱歉,是桓风唐突了。”
林蘅芜抬头看他一眼,脸上是还未褪去的跎红,一个瞪视就提着裙裾往回跑了。
慕容桓风顿在原地没动,他知道对女儿家不能追的紧。要给她们一定的时间,有意不去相见。
让她们边脸红的害羞,边羞红脸的想念。欲擒故纵之计,说的就是如此。
林蘅芜一路小跑出了梅园,慕容桓风当她是娇羞,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真着急。
出了梅园林蘅芜折身往回走,步子虽也优雅却是迈的尽可能的大。
天公不作美的在此时飘雪,林蘅芜就顶着满身的稀疏落雪,回了浅云居。
推门进了主屋里,林蘅芜瞧见桌几旁站着的男子。黑衣如旧华贵,覆面的轻纱早摘了搁在一旁。
绝色的容颜,清澈淡漠的风华无双,正是凤南瑾无疑。林蘅芜微喘着扶了红木的椅坐下去,一路急跑她着实是有些累得慌。
紫砂的茶盅被推到了眼前,林蘅芜抬手端了过来。
触手温热,清亮的茶水温度正正好。嘴角莫名舒开一弯弧度,林蘅芜仰头尽数饮了这盅茶。
末了舔唇,喟叹出声,“太少了。”
凤南瑾挑眉,冲着身后就打个响指。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候,有黑衣蒙面人手捏着青瓷碗,从窗而入。
瓷碗碰触上红木的桌几,算不得清脆的音倒也让林蘅芜一怔,思绪回笼。
水波相接的声音响起,林蘅芜讶然抬眸,就见凤南瑾白皙修长的手捏着紫砂壶,手上是标准的点茶姿势。
黄绿的茶水颜色清透,林蘅芜撇嘴,敛起那一分惊讶,坐正姿势唤他,“凤南瑾。”
音出他手上动作一顿,林蘅芜不由就低眸去看。青白的瓷碗里头茶水清透,正正是七分满的模样,不多一分也不差一离。
挑眉,下一瞬这瓷碗就推来她面前。
没客气的接过,却到底碗大了些,喝过半碗就搁去了桌上放着。
抬眼看人,林蘅芜眸光一敛,“派人换了我的丫鬟同我讲在这里等我,可不会就是为了请蘅芜喝茶?”
凤南瑾浅浅挑唇笑开,声音带几分玩味,“若我说,就是呢?”
没好气林蘅芜端了瓷碗啜着那茶,转而却定定瞧着他,“凤南瑾,你不会。”
指尖轻扣案几,凤南瑾薄唇微分,吐出来能让天下英杰都震惊的话,“是不会,我有确切消息,慕容桓风在寻找青人。”
林蘅芜敛了眸子,上一世她一直跟随慕容桓风身后,可对这青人,她却是一无所知。
看来,慕容桓风该是从一开始就防备着她林蘅芜了?不然,这青人的事,她多少也该知道的罢?
早就知道那个一脸温文笑容的人机心藏的极深,却从未想过竟深到了如此地步。
林蘅芜苦笑摇头,前生的情债她不想算,她如今,只想报还上一世的仇,再不想记上一世的情。
半晌她抬头问,“青人,是什么?”
凤南瑾挑眉,“可知川元之地?”
林蘅芜颔首示意,他就接着道:“川元是标准的神权国家,他们的国内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得青人者,得天下。”
“没人知道这话具体是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可就这么一句话,就足够让人疯狂。关乎于天下的事,再怎么捕风捉影,总会有人信以为真。更何况,青人之说,可是一整个川元都在说。”
凤南瑾低头浅抿一口茶,过喉的茶水依旧留香唇齿,再开口语气依旧淡漠。
“一个国家的古老传言,总会更有说服力一些。更何况,川元是一个神权国家。川元国人曾以神的威严和崇高起誓,绝不说半分诳语。”
“有这么一个先决条件在,世俗的人,不信都难。”凤南瑾抿唇,“得青人者得天下,不是一个承晋,而是这整个天下。”
“慕容桓风的野心,可真正是不小。”
林蘅芜饮过瓷碗里已然凉掉的小半碗茶,“他的野心从来就不小,一个侧妃的位置就想绑了林家和郝连一族去。”
凤南瑾挑眉,“算盘是打的挺好,也总要对方愿意成全才行。”
林蘅芜低头拨弄着紫砂的茶盅,前生慕容桓风的话似犹在耳畔响。
“蘅芜,皇兄说,父皇有意指了礼部侍郎王锦家的女儿给我。父皇的意思是,要她做正妃之位。”
“蘅芜,你知道的,我也不愿……”
嘴角弧度嘲讽,林蘅芜还记得前世她应他,“蘅芜知道你为难,蘅芜能有侧妃之位,也是好的。”
后来是她的外祖母,郝连家的主母亲自出面了,才换得她上一世正妃之位。
呵…忽然想起来,上一世的慕容桓风,似乎从来就没打算要她做正妃呢?
林蘅芜嘴角笑弧冷讽,上一世的她可真傻!礼部侍郎王锦是个小角色,他身后夫人的外家,却是条大鱼。
王锦的夫人是崔家女儿,和王锦就挂了个王姓不同,他家夫人那是实实在在的世家崔家女儿。
崔凌菡是崔家三小姐,母亲是崔家主母,根正苗红的嫡系子女。
一个世家的能力有多大,谁也说不好。这个天下,这整个云泽大陆里,统共就只有四个古老世家。
或者该说是三个的,崔王谢风四家,古老风家,早已失传。
从承晋五国建国之初,甚至更早的时候,世家就已经存在。而王锦的夫人,背后正是三大世家之一的崔家。
上一世慕容桓风的眼原来就放的这么远,可笑她还当赐婚之言是真。
依着崔凌菡身后崔家那么庞大的势力,帝王又怎么可能将他家的嫡女指给一个皇子?帝王不傻,才不会在自己当政时候,做如此自掘坟墓的事情。
可偏偏啊,上一世她就信了呢!
前生事成梦魇,梦中事尽皆揭露,真相如此伤人。前生遭了算计,今生却还遇见谁打量着故技重施。
想着前些日子浅云居里林青霄同她说的,慕容桓风打量着在林家选个侧妃,林蘅芜就不由得神情嘲讽。
她还记得林青霄一脸的苦口婆心,“选妃这事,是蘅芜你的机会。”
她也还记得二姨娘带着嘲讽的话,“蘅芜你这般样子,能攀上侧妃的位子,可是你修来的福气呢!”
这些个人这些个话,她原也不过当笑话听罢了。可如此时刻想来,竟是几多嘲讽?
福气?是了,给人做棋子,给人玩弄感情,给人伤的鲜血淋漓、不得好死!这么好的福气,她林蘅芜可不想再受第二回!
梦魇入体,林蘅芜整个人都陷入呆滞里,念着过去的、如今的,沉浸仇怨的思绪里不愿醒来。
耳边忽然响起清润声音,淡漠的陈述却将她拉回现实来。
“事实上到如今也没有人清楚的知道青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可这天下的诱惑实在是太大,总有无数的英杰不惜一生去寻。”
凤南瑾说这话的时候眼眸半阖,林蘅芜睁眼的一瞬,在那双眼里看见了悲悯和淡讽。
“是,天下的诱惑那么大,大到人可以为此舍弃太多。包括妻儿,包括婚姻和尊严,甚至包括他真正的自己本心。”
林蘅芜的声音里有一丝激动,她尽可能的压抑,却还是忍不住梦魇重生。
是了,她怎么可能忘记呢?前生沉塘时候水那么冰冷,浸猪笼的时候那么痛苦,她怎么可能忘?被欺骗被玩弄的那么惨的感情,她怎么可能忘?
忘不了的从来就不是情,只是曾经认真后换来的伤痛。
眸光一瞬狠辣,林蘅芜嘴角弧度浅勾,“慕容桓风,前世你做的,今生我都百倍还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