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里低语的呢喃一个没留神就这么说了出来,林蘅芜瞬间回神,却没见凤南瑾面上半分的异样神色。
桌几上有茶盅,林蘅芜伸手去拈了来,仰头饮尽里头的凉茶压惊。
林蘅芜一面拿眼角余光打量着凤南瑾,一面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应该是没听清的吧?声音那么小,而且他又没什么惊讶或者异常的样子。
嗯……看起来是没听到!
自欺欺人模式的安慰自己,林蘅芜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前世为慕容桓风苦练,她的戒备性和警觉性毋庸置疑。那么什么时候,她对于凤南瑾的防备,竟然这么低了?
低到她竟然会在他面前走神,会不自觉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谁都不说话,屋内一瞬的静寂。还是凤南瑾拾起话题再开口,“天下的诱惑确然大,大到这些人,不畏死亡。”
林蘅芜挑眉,就听着凤南瑾半阖着眼眸的淡漠话音。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青人,自然不会例外。”
“同着得青人者得天下一道的,川元还有一个古老的故事,暂且称它做青人传说。”
“那是一个古老的很了的过去,那时候,或者还没有五国之分。大陆上的人各自择地而栖,安然也恬淡。”
凤南瑾搁了茶盅在桌几上,摩挲出的轻微响声让林蘅芜微微一怔。
“安宁的日子总会被什么打断,这个时代里出现了史上第一回的饥荒。”
“上天无德,那一年干旱的不似凡间。大陆上处处都是旱灾,每家每户,田地里都是颗粒无收。饥荒就这样爆发,流寇土匪,就在这时候出现。”
“强盗最开始的时候,总是百姓。他们或者只是想活下去,奈何天道所迫,不得不违心为之。”
“强盗流寇出现的时候啊,百姓就有了怨言和不甘。那时候他们意识到,这个大陆上,缺少了些什么东西。”
“规则,是的。百姓们终究是发现了,这大陆上缺少成条例的规矩。”
“无规矩不成方圆,那时候就有英杰揭竿而起,想要一统这整个大陆。”
林蘅芜疑惑,眼睫低敛着也遮不住她眸里璀璨流光。凤南瑾睁眼,定定的瞧着她,低低的语,“就是那个时候,大陆上出现了关于青人的一切。”
“青人似乎是从天而降的,没人知道那是从哪里传来的说法,只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大江南北。大陆上谁都知道这世间有种名为青人的生物,得之者可得天下。”
那双仿若装满星辰的眼眸浅阖了,里面清晰的悲悯林蘅芜看得见。
话音依旧是淡漠的,声线却些微的哑,情绪让人辨不明,“据说那时候就有一个人得到了青人,也得到了天下。”
“可后来,他疯了。”
凤南瑾阖眸,神色有些倦,“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个天下的主宰就那样疯掉了。大陆再度分崩离析,数千年的历史里谁也说不清具体的发展。”
“再到今天的时候,这大陆就是你我看见的模样了。五国鼎立着,似乎安详。”凤南瑾没再睁眼,靠在椅背上不再动。
他神情里是悲戚?或者怜悯?林蘅芜看不太懂,她也就不去看。
挑眉,问出自己的疑惑,“那,川元国?”
指尖扣敲案几,林蘅芜抬眸就见凤南瑾眼眸半阖,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川元国,是这个大陆上最古老的国家。它的传承最久,也是大陆上唯一已知的信奉神明的国家。”
聪慧如林蘅芜,很快就从中嗅出了不同寻常来。可如今的她,离这些东西,还是太遥远了些。摇头,林蘅芜嘴角勾笑的问,“所以说,慕容桓风究竟,做了什么?”
疑惑的种子已然在她心间种下,凤南瑾也不急,挑了唇悠悠笑开,话回的温淡,“云岭郝连一族里,发现了他的暗线。”
林蘅芜眸光顿时一凝,“慕容桓风的手,竟是伸的这般长!”
黑衣人影来的突然,饶是林蘅芜也一惊。却听那黑衣人禀报,“主子,屋外林府五姨娘来了。”
凤南瑾颔首,“郝连一族的事下次再谈。”林蘅芜没来得及反应,凤南瑾已然同着黑衣人一道消失。
等等…那黑衣人刚才是说,五姨娘来了?该死的,那云鹊呢?林蘅芜起身去看,就见黄梨花木的雕花榻上云鹊躺的安稳。
把人拎下床顺带弹手解了她的穴道,下一瞬五姨娘破门而入云鹊也晃悠悠睁开眼。
到底是跟了林蘅芜时间长的,云鹊这一睁眼就发觉了不对,立马的就在林蘅芜身后站好了默默观察四周。
察觉到是在自家小姐的房里,云鹊心里松了口气,同着进来的五姨娘行礼,“见过五姨娘。”
五姨娘也没多在意,左右一个丫鬟罢了,她又何须在意太多?
何况她这会子着实是着急,这不刚从林青霄的房里出来都没来得及再收拾一番,直接的就来了林蘅芜这浅云居。
五姨娘象征性的给林蘅芜做个礼,得了林蘅芜回应后也抬手免了云鹊的礼,“三小姐今日,可曾见过皇子殿下了?”
林蘅芜颔首,“自然,是见过了的。”
有些窘迫的脸发红,看在五姨娘的眼里就成了娇羞。帕子掩着唇吃吃的笑,她做作着风情样子笑骂,“三小姐可莫要羞怕,好郎君不常有,过了村可没个店了!”
林蘅芜低头,脖颈都红的厉害了,却还是低低的应了一声嗯。五姨娘见状收了帕子,迈着步往外去了,声儿还往屋里透着,“三小姐且好生歇着,姨娘过几日再来瞧您。”
五姨娘一出去云鹊可算是松了口气,林蘅芜回身打趣她,“怎的这会儿就知道慌了,刚不还挺镇定的么?”
云鹊见她玩笑,心下就一松,也知道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云鹊猜得到这中间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她的后颈到现在都有些酸痛。可小姐是主子,还一心待她好。所以她只要相信小姐,听小姐的吩咐就好了。
云鹊能感觉到林蘅芜的变化,可她只觉得高兴。
从前的小姐的确好,可如今有了心机,不再被人欺负的小姐,更好!
嘴角的笑是真心的,云鹊同林蘅芜打趣,“小姐如今是果决大胆了些,可也莫要取笑奴婢才好。”
林蘅芜眸子一动,握紧云鹊的手话说的十分恳切,“有些事情,现在不方便说。可若到了时机,我会让你知道的。”
云鹊点头,“奴婢相信小姐,小姐需要奴婢做的,奴婢去做就是了。”
林蘅芜鼻子一酸,重生一世,她还能看得到这些一心为她,一心相信她的人,多好!
她的外祖家云岭郝连一族,从小就跟随她的云鹊,这些人,都是真正的为她好!还有那个男子……
林蘅芜敛睫,脑海里就浮现那个黑衣覆纱的男子。他一身黑衣风华胜过霁月,半阖的眼眸里盛进天下星辰。
忽然就想起那夜梅园里他同她讲的话,“我知你有仇,有怨。”
“我可以帮你,我们谈一个合作?”
半阖的眼眸依旧有若星辰,有那么一瞬林蘅芜要以为凤南瑾看透她所有的一切。可转念又想,如重生这类鬼神怪事,除了她自己能有谁知道呢?
那夜的月光真的太好,她清晰的看见那一瞬男子脸上的认真。不是平素的淡漠清冷,而是真正的认真神色。林蘅芜一直觉着是她的错觉,那一刻,那个风光霁月的男子,似乎是怕被拒绝。
可是,她林蘅芜,有什么理由来拒绝呢?
这是一个已知答案的问题,凤南瑾是明知故问。林蘅芜记得那时候她嘴角的笑弧应该是极浅,却也极真的。
她记得她说,“好。”
诚然,一个强大的人主动来跟你谈合作,尤其你还并不讨厌这人的时候,哪里会有拒绝的道理呢?
林蘅芜从来就承认,凤南瑾是强大的。从在林青霄的书房和他动手的时候,林蘅芜就清楚的意识到,这个男人有多强大。
她自己上一世为了慕容桓风苦练,实力有多么强大,她是知道的。如今换了一副身子实力的确是掉了不少,可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比肩的。
而凤南瑾那夜在书房同她动手时,怕已经是强弩之末。
那夜她替凤南瑾号过脉,脉象,很奇特。
凤南瑾那时候中了乌砂掌,可他的体内除了乌砂掌之外,还有一股暗藏的内劲。那股内劲十分的暴躁,合着乌砂掌的劲道一同折腾着,竟难为他还能一路撑着到她房里。
所以那时候她才什么都没说,直接就动手替凤南瑾医治。因为她能感觉到那时候凤南瑾的情况有多糟,当真是半分也拖不得。
可后来他那么快就醒了,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那般重的伤,怎么也要三天的。
再后来侍卫进来搜查,他就走了。
林蘅芜不知道那时候还身负重伤的凤南瑾怎么做到的,她只能说换成她,她是决计做不到的。
不说离开,就连藏匿身形气息,她也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