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桓的办事效率极高,不多时便将一切事宜处理完毕,并回到了仁和医馆。
砒石随薛庆府出了门,薛梨梨则窝在医馆撰写医书。阿宝在后院翻拣药材,卷柏在陪同检对着药材。
一时之间,医馆内安安静静。
薛梨梨坐在桌前提笔在《伤寒杂病要略》中标注完最后一条饮食禁忌,又加了几味方剂,添了两三个用药,端起水杯喝了口热水润喉。
温热的暖流顺着喉管顺流而下,原本有些干涩的喉咙舒缓了许多。
裴桓身后跟着王平之走进仁和医馆。
王小二原名王平之。薛梨梨瞧见王平之仍跟在裴桓身后,不免有些好奇,“你娘最近怎么没有将你拎回去?最近似乎好久没瞧见王大娘举着烧火棍撵在你屁股后头了。”
王小二是王大娘的命根子,王大娘将她这宝贝儿子看得宝贵的很。照他此番成日不着调的不回家,竟还没有将他拎回家。
倘若是平时,早该操着大棒槌追着这小崽子满巷子跑,揍得他屁股开花了。
王平之瞪她一眼,“能不能好好儿说话,你娘成天拎着个烧火棍撵在屁股后头揍你你不嫌丢人?”
哦,他险些忘了,她没娘。王平之一个顺口没兜住,不小心将这话说了出来。
他不是瞧不起也不是讥讽她,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整条巷子中的人皆晓得,仁和医馆薛大夫的女儿早早便没了娘。薛梨梨是跟着父亲一块儿长大的。
仁和医馆的薛大夫是又当爹又当娘,含辛茹苦将当初那样小小的一个娃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
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思至此,王平之觉得他说话似乎有些太过了。悄悄抬眼瞄了薛梨梨一眼,见她依然笑吟吟的,并没有什么异样,似乎没有被他的话影响。遂悄悄吁了口气。
“我可从不揪小姑娘的辫子,也不打断别人的门牙。”薛梨梨笑眯眯道,眼眸微弯,没去注意王平之的小心思。
王平之一听,刚酝酿起来的要对薛梨梨好些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哼!我不跟你说了!”他气结,双眼圆瞪的瞪着她。往胸膛顺了口气,懒得与她计较!
薛梨梨本就是随口调侃王平之几句,见他气的小脸通红,小小的鼻翼呼扇呼扇的,便不再逗他。将视线转向裴桓。
她抬手轻叩桌子对面,指着对面另一张拉开的椅子对他道,“坐下。”
裴桓进了医馆后唇边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闻言,便也不客气,悠悠然在薛梨梨对面坐下。
裴桓坐下,王平之却还乖乖巧巧站在旁边。于是薛梨梨朝着太阳底下被晒得微微有些发热的一张小杌子朝王平之微微扬起下颔,“没多余的凳子给你坐了,那小杌子晒得有些热,自己搬进来凉一会儿。”
说完后她便不再理睬王平之,朝裴桓伸出手,搭在桌上,言简意赅道,“手伸出来,把脉。”
王平之跑到门边将太阳底下的小杌子搬了进来,不时用手试探着小杌子表面的温度。待小杌子表面的温度下降,不再灼烫时,直接将小杌子摆放到薛梨梨对面,一屁股坐了下去。
裴桓将袖子挽起,依言将手伸出来平放在桌面上,手腕朝上。
他的手臂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薛梨梨手指搭上他的手腕,不久后便放开,从针囊里抽出一根银针,问他道,“伤口在哪里?”
“背后。”
薛梨梨从药箱里翻出酒精,纱布之类的医药用品,对着旁边的裴桓说道,“把衣裳往下拉,褪到肩下一寸。”
王平之一听,“唰”一下跳了起来。
果然!他就知道这女人没安好心,这不?这就居然趁人之危了!
双手死死摁住裴桓的手,“公子,万万不可!”他一边回头,唰唰唰地朝薛梨梨飞眼刀,“薛梨梨!男女授受不亲,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敢提出如此无耻的要求!”
王小二一副薛梨梨即将要玷污他家高贵圣洁的公子的表情。
薛梨梨想要翻白眼,她很想把这碍事的小子拎出去。
她医治过的人,下到襁褓中的奶娃娃,上到七老八十的白胡子老头儿,照他这样说,医馆直接关门大吉算了。
王平之张开双手像个护崽的老母鸡挡在裴桓的身前,半寸不让薛梨梨靠近。
想要觊觎公子的美色?休想!
薛梨梨觉得他很碍眼,手一伸,拽着王傻二的衣领把他提溜到一旁。
往桌上拍了一瓶青瓷圆口的小药瓶,说道,“往下拉。”
裴桓半点没有犹豫,将衣袍褪到肩膀。
他的后背露出一条狭长的伤口,从右侧的肩膀到左侧腋下,深可见骨,几乎贯穿了整个蝴蝶骨。
“有劳姑娘。”
薛梨梨取出银针走到他身后,指甲一点一点按向他的伤口周围,沿着伤口轻轻按了一圈。
王平之把小杌子又往前挪了几下,眼珠子滴溜溜地绕着薛梨梨转,深怕她趁机吃裴桓的豆腐。
薛梨梨被他幼稚到想笑,眼神扫过他在小杌子上不断挪动的屁股,没理他。
薛梨梨将裴桓伤口附近遮住伤口的衣物往下拉了一些,指腹轻触上他的肌肤,在伤口附近按揉,缓解伤口的疼痛。
他的伤口原本并不严重,只是简单的外伤。
然而伤口拖欠的时间太长,拖欠了有大半月,伤口附近呈现溃烂趋势,且还愈演愈烈。
她淡淡说道,“伤口溃烂成如此模样都还不找人医治,你这条命恐怕是不想要了。”她一手捏着银针,在伤口周围慢慢刺了下去。
一个不重视自己身体的人,让她生不起多少好感,“如若再放任这伤口溃烂感染下去,你这整条手臂就别想要了。废了也是活该。”
裴桓没有说话,任由她在自己的伤口上扎针。
他的伤口从整条右臂贯穿到左臂,呈“一”字形状,尚且仍有继续延伸的趋势。
有些地方化了脓,脓水黏在伤口上,使得伤口更加严重。化脓处生长出腐肉,使得伤口更加面目可憎。
薛梨梨在他的伤口处按了几下,找准了几个穴位,将几根银次第针扎了下去,止住化脓流出的脓水。
匕首架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刀锋顺着伤口刮下去,露出腐肉下新鲜的皮肉。
将腐肉一一清理干净,她从药瓶中抠出一块乳白色的药膏细细涂抹在他的伤口上,将药草碾碎成粉末敷在他的伤口外,事后缠上了厚厚的一层纱布。
没有止痛的药物,寻常人几乎难以忍受刮肉之痛。但裴桓眉毛都没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