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连忙伸手去取过来,打开盒子看了一眼。
看见东西原封不动,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合上盖子,放进了怀里。
此时她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下来,没有刚才的咄咄逼人,轻轻往外舒了一口气。
低声道谢说道,“多谢姑娘相救。”
只是才刚醒,说的话底气不足,有些虚弱。
薛梨梨翻出几个药瓶放到桌上,对她刚才的无礼没有放在心上,“无妨。”她将一个青色的瓷瓶递给她,“姑娘既然醒了,可以自己上药吧?上完药姑娘就离开吧。”
女子伸手接了过来,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盯着那青色的瓷瓶看了一会儿。
“这药没问题,若是有问题,早几日给姑娘用药时,便已毒发身亡,活不到今日了。”
女子有些惭愧。
正想要开口道歉,薛梨梨却已经收拾起药箱起身,在桌上留下几个药瓶,“姑娘上完药便早些离开。”
正说完话准备转身离开,后院围墙突然又是毫无预兆利落的“咚”的一声。
薛梨梨:“……”
最近她家医馆惹上哪位活菩萨了?
怎么麻烦事一个接一个的来?
薛梨梨叹了口气,迈步往后院走了过去。又见一个人扶着墙头跳了下来。
那人穿着玄色织锦绣暗纹蟒袍,修长健硕的身材将玄色蟒袍撑起流利紧实的线条。
他手臂上草草绑着一截撕碎的白布,被血水浸透了,外面的血液已经干涸,黏在白布上。
伤口因没有及时处理,受到感染,有些溃烂。有源源不断的血水渗出伤口,将简单包扎的白布渗的更透了。
那偷偷摸摸突然翻墙而过的男子还没有从撞见薛梨梨的尴尬中回过神来,前方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公子!”这一声有些讶然,也有些高兴。
玄衫男子闻言一愣。
他似乎没想到会被人当场抓包,看见薛梨梨时愣了半晌,尴尬的瞪着她看了半天。
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的声音耳熟,扭头看了过去。
穿着湖蓝色长衫的女子正站在不远处。
薛梨梨抽了抽嘴角,得,这俩人还是旧相识。
而且他们恐怕是不想暴露身份。
不然,男子穿着一身玄色蟒袍,至少也是个王爷,蓝衣女子开口便掩去了他的身份。
薛梨梨默默抬头望天。
您既然不想暴露身份,先能不能将那扎眼的衣裳换下来?这不摆明了告诉人家你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皇室中人么——
呵呵——
玄衣蟒袍男子看见熟悉的人影,闪过一瞬间的讶然,但很快就被他遮掩过去。
呵呵,没想到还能遇见熟人吧?
薛梨梨牵了牵嘴角。
那名为织云的女子似乎正要开口,李肃眼眸轻闪。
顷刻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张开嘴便阖上了,要说出口的话也咽了回去。
薛梨梨见他们二人眉来眼去,索性直接转过身。
她本来就没兴趣偷听他们说话,识趣的只留下他们两人离开了。
李肃在离开的薛梨梨的背后收回视线,沉默了一会儿。
他越过织云走进房间,在屋子里的桌前坐下,低头伸手解开绑在手臂上的那截断袖放到桌上,露出狰狞的伤口,问道,“东宫玺印呢?”
织云的目光在他伤口上只停留了一瞬,没有什么表情。
“在属下身上。”她回道。
说完,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是先前那个用普通粗布包裹的木盒,“属下一路护送东宫玺印赶到京都,半道虽有人企图动手,皆被属下避过。约摸睿亲王的人认为真正的玺印在绪奕那处,属下倒没有遇到什么大麻烦。”
她将木盒递给了李肃,“只是……”她有些犹豫,顿了顿,说道,“绪奕那处,怕是有些麻烦……”
李肃接过玺印,打开盒子查看了一番,“绪奕自有法子全身而退,他已带着假的东宫玺印赶去太子府,想必已经被睿亲王的人发现。”
他饱满的指腹摩挲着盒盖,眸色渐渐变的深沉,“睿亲王的人大约已经发现了他,此时太子府外到处都是睿亲王的人,本王进来避避。明日,等绪奕将赵瑾的人引开,便将东宫玺印送进太子府。”
两人继续说了一会儿话,没过多久,薛梨梨停在门外敲了敲门。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玄衫男子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女子,心中生起警惕。
薛梨梨敲了敲门,表示已经提醒过,迈步走进屋子。
男子唇边扬起笑意,却不达眼底,只是象征性表示礼貌的笑了一下。
薛梨梨也没有计较,在他对面坐下。
他身边的织云往他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公子,她是女医,属下先前的伤便是她治的。”
薛梨梨懒得和他解释,伸出手,搭上桌,“伸手。”
李肃听后,倒也没多做犹豫,把手伸了出来。
他的伤确实需要处理。
他伸出手,搭在桌上,看着对面的薛梨梨“撕啦”一声,手脚利落的撕断他的袖子。
薛梨梨简单的替他包扎,给了几瓶药给他,“伤口记得按时敷药,外敷。”
她没有多做停留,起身收拾起药箱,“若没事你们两个便可以离开了,记得付诊金,没有就赊着,有钱了再付。”
玄衫男子向她微微颔首,“多谢姑娘。”他说道,“到时我会将诊金付上。”
薛梨梨“嗯”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身后的玄衫男子突然叫住她,“姑娘请留步!”
薛梨梨蹙了蹙眉,回头看他,问道,“何事?”
玄衫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十分有礼貌的说道,“有件事……想要麻烦姑娘……”
他说,“我们二人皆有伤在身,行动不方便。希望姑娘能收留一日。今日过后,待到明日我们便离开,还望姑娘能通融。”
“不行!”薛梨梨断然拒绝。
一个人便算了,同时来了两个隐患。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却也不是同情心泛滥之人。
无论做什么事,她都是经过考校,将危险与自我安危相比较,不会没头没脑的瞎搞。
她虽然不怕麻烦,但也不想惹麻烦。
救治他们本来就极有可能会给医馆带来麻烦,怎么能让他们留下?
仁和医馆十来口人的性命,不能因为这两人出纰漏。
况且她知道,之前那些在城内乔装的人,应该与他们有关。
“姑娘——”玄衫男子正待要继续说话,薛梨梨毫不犹豫转身离去,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今日便离开,没得商量。”
王平之见薛梨梨回到大堂,凑到她身边唧唧喳喳说道,“真要赶他们走呀?你瞅外头,那么多官兵,也不知在找什么,让他们出去,不是自寻死路嘛?”
薛梨梨没理他。
“喂,真让他们走呀?”
“他们不走,你走?”她挑了挑尾音。
王平之跳起来,“那怎么行?我还得跟着裴公子拜他为师呢!”
薛梨梨二话不说,转身就走,“那你哪来的废话?”
王平之只好悻悻的不再说话。
后院的屋子里,眼见这里是无法继续留下来,李肃简单收拾了一番准备离开。
薛梨梨放了两套普通的衣物在房间给二人换上。
李肃拿起桌上一件鸦青色的袍子,那袍子宽松,穿在身上显得多了几分儒雅。
虽然那姑娘嘴硬,心地却挺善良的。
李肃将衣物换上,紧实矫健的身材这时看上去多了几分俊朗。
以后若是有机会,他再将此恩报上。
换上薛梨梨搁置在桌案上的衣裳,他就着铜盆里的水在脸上贴贴补补,简单易了容。
倘若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他原来的容貌。
跟在他身后的织云也换上了另一套绾色的衣裙。虽然穿裙子行动不大方便,但好歹胜在洁净。
她将那件黑色的斗篷罩在外面,戴上帷帽,一高壮,一苗条,两道身影一起从后院的墙头翻了出去。
裴桓在大堂喝着茶,笑吟吟望着出来的薛梨梨说道,“薛姑娘将人赶走了?”
王平之见裴桓茶杯里的茶快要喝完了,趁着放杯之际往他杯中添了茶。
薛梨梨不知裴桓是何时回来的,对他比较客气,见他说话,便应了一声。
裴桓双手合十放在桌上,继续笑着说道,“你就不好奇,京中出了什么事?皇室出了何事?如今京都闹成这样,就不怕跟着受殃?”
薛梨梨抿着粉色的唇,像两朵鲜艳欲滴的桃花瓣,诱人亲吻,“京中的事,皇室的事,与我有何关系?”
她对于裴桓的问题很不放在心上,“说来说去,总归不过是那些史书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记烦记烂了的皇室争夺,争来斗去。历来朝廷更迭,改朝换代,只要家国不灭,民族魂还是那个魂,无论谁继位,小老百姓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
“……皇室那蹚浑水,从来就没干净过。”
总不能换个皇帝,日子就不过了。
裴桓浅浅抿唇,笑了笑,“我还以为,薛姑娘会对这些比较关心……”
薛梨梨自然知道他是何意,他是指她救的那两人。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不论是谁,不管是善是恶,不论高低贵贱,他们都有对自己生命选择的权力。她只是以她能够做到的方式,给那些人一个机会。
裴桓手指轻拂着茶杯的杯沿,“薛姑娘真是洒脱,这般洒脱的性子,也不知是好是坏。”
明明是上扬的唇角,却让人觉得,那笑容里夹着一丝无奈。
洒脱的人不轻易付出真心,一旦付出,也是轻易收不回的。
薛梨梨默然。
半晌后,裴桓听她说道,“洒脱也好,拘束也好,都是为了不白来这世上走一趟。”
生命诚可贵。
人生只有短短数十载,恍如过眼云烟。
在这数十载中,过完这一生,才是最重要的。
裴桓的眸色幽深。
她这样想要活着,竟还自毁元神,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
这样的女子,她是有多决绝?
为了保护自己的全族,他想,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吧?
薛梨梨狐疑的眯起眸子,“裴公子怎么对这些事这么上心?就算大殷朝堂改朝换代,似乎也与你们江湖中人没什么关系吧?”
大殷朝的朝廷与江湖向来分的清楚,朝廷不干涉江湖,江湖不插手朝廷。
裴桓的样貌极好,身上隐隐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气息。她隐隐有种直觉,真龙天子在他面前也是不及他的。
就是他身上的这份尊贵,她总觉得他与浑浊的皇室格格不入,他不会属于那里,也不该会对那些阴暗的事情感兴趣。
裴桓勾了勾唇,气定神闲道,“这里是薛姑娘生活的地方,我以为薛姑娘会在意。”
她在不在意关他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