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徒儿要离开上清真镜。”
“帝尧,天帝将你送于我上清真镜,你在此清修已千年有余,不日便要渡劫飞升。即便如此,你且执意要去?”
三十四天之上禹馀天上清真境,玄都七宝紫微宫内,一道苍劲平稳的声音缓缓响起。
那声音肃穆却又仁慈,看破红尘,无欲无念。
“一千年来,徒儿虽身在上清真镜,却日日为千年前那一错悔恨。一千年前,徒儿心性孤傲,本以为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算计的偏毫不差。却因徒儿的自负,导致了那一剑偏颇,斩断了她与我的万般情缘,同时斩断了她予我的如斯情深……”
“徒儿虽身处上清真镜,却日日饱受煎熬。如今,我已再次寻得她,又怎能置她于不顾?”
他的眉眼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无论如何,徒儿皆要去弥补这千年悔恨……”缓缓俯下身。
三十四天之上禹馀天上清真境灵宝天尊白发须眉,双眼轻阖,面目不动,只冉冉平和之音在紫微宫内响起,“天地万物皆依道而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世间之人依天地万物而生,又终归于道。业果本难消除,世间有人超脱生死,有人却世世轮回……”
他挥手,“道法既引她往生,你且执意要去,那便去罢。”
“徒儿拜谢师父!青龙!”说罢,赤袍男子广袖挥来,唤来坐骑。
那男子眸中装下一池深潭,长眉峰厉。
一身赤红色的长袍,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火,孤傲之气凌然。
直至一袭青衫女子巧笑嫣然,渐渐浮现出半空,他的眉眼之间至此才含上隐隐柔情。
那女子发簪之上一粒如血般的红豆点缀,忽然粲然一笑,倾颠众生。
他抿了抿唇,神色有着数不尽的温柔,缱绻而又眷恋。
缓缓伸出手,修长冰凉的指尖轻触上那女子隽丽的眉和眼,那般小心翼翼,那般爱恋不舍。
直至幻影消散,只剩下虚无。
此时,上古神兽青龙从远方飞来,男子顷刻间收回了手,广袖一挥,这才驾上上古神兽青龙绝尘而去。
只留青龙过后,火一般的一抹尘嚣残影和身后越来越远的上清真镜。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你二人此次机缘,是福是祸,是缘是劫,旁人皆不可得知,天机不可窥探……”
三十四天之上禹馀天上清真境灵宝天尊遥遥一声叹息。
“……万般皆机缘……”
玄都七宝紫微宫内唯留下一道苍劲平缓的声音遥遥飘摇。
……
四月的京都暖阳高照,融融阳光洒落,不少店家商铺门口盘睡着一或两条大黄狗,懒洋洋的,眼睛也不睁。车水马龙的长华街忽然从马路中间分出一条道,一辆翠幄青车从人群之中穿过。
“三小姐,前头便是仁和医馆。”
马车内,穿着浅色春衫的丫鬟低声提醒。
被唤作三小姐的女子轻挑车帘,美眸轻转,视线落在前方中规中矩的“仁和医馆”四个大字上。
她倒以为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青云不惜拂了齐国公的意也要执意求娶。
原来,不过是医家之女。
一家小小的医馆,如何比得上她整个尚书府?
青云的眼光,真的是……
她放下车帘一角,神色淡然说道,“回府。”
如今她既已来瞧过,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已行至仁和医馆的翠幄青车穿过人群,渐行渐远。
“阿梨阿梨!你瞧见没有,方才行过去那辆马车,是尚书府的!”许桃进了仁和医馆,兴奋嚷嚷道。
“嗯。尚书府的。”薛梨梨头也不抬,与医馆伙计对照账本清点药材。
她抽出药柜,从药柜中捻起一点点药材放在指尖,用舌尖舔了舔。
有些潮了……
回头对身旁的杂役道,“小宝,药材都有些潮了,拿出去晒晒。将压在库内的一并拿出去晒了。”
小宝理完药材便去了后院,晒药材去了。
许桃瞧见薛梨梨压根没理她,一巴掌拍上了柜台,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子,“阿梨!你有没有听我讲!”
薛梨梨眼风扫她一眼,声音不咸不淡的说,“嗯?我听着呢,尚书府,怎样了?”
许桃趴在柜台上,在薛梨梨对面,踮起脚尖凑到她面前,附耳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说道,“你可晓得那马车上的是谁?”
薛梨梨低头一一对照着账本,为了不让许桃觉着自己被她忽视了而闹脾气,随口应付了一声,“谁?”
“尚书府三小姐!”许桃激动的险些跳了起来,“便是那盛传的京都第一美人,尚书府三小姐回来了!”
险些掀翻柜台上的药材簿。
薛梨梨连忙伸手扶住柜台上自己才买回的豌豆黄,一面按捺住她的躁动,一面将双手按在许桃双肩上,以免她跳起来掀了她家医馆的柜台,“那是尚书府三小姐,你激动作什么?你且论不上美人不说,便是那尚书府三小姐回来了,那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号也不可能落在你头上。莫激动,当心我的豌豆黄。”
许桃哼一声,“就知道你的豌豆黄!吃吃吃,整日就晓得吃!吃成个大胖子!”嘟起嘴,嚷嚷嘀咕道,“这何尚书这些年来也不晓得将这三小姐藏哪儿去了,如今才接回来。她也便是在万花节上露过一面,便被捧为京都第一美人。”
许桃将视线在薛梨梨素颜白皙的脸上溜过一圈。
啧啧摇头说,“照我瞧呀……她同你比起来,也不过姿色平平,且还不如你呢!”她连连唉声叹气,颇有些不服气,“你说说你,生得如此一副好皮囊,却埋没在这小医馆里。你若是去了那万花节,哪里还有她尚书府三小姐什么事儿?”
“便我这模样,若真要论京都第一美人,可如何也轮不到我。桃桃你莫不是在拐了弯的打趣我?”薛梨梨对这京都第一美人不甚感兴趣。
一个口头名号,既不能吃,又不能光耀她家医馆老祖宗的门楣,要来也无甚作用。
“怎么就是打趣你了?阿梨你这是不晓得打扮!整日一件白裙子傍身,整的跟一棵大白菜似的。你若是打扮起来,定能甩了那尚书府三小姐一条街不止!”
薛梨梨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从碟中拿起一块豌豆黄塞进她嘴里,“吃你的豌豆黄罢!豌豆黄还堵不住你的嘴?整日争来争去,累不累?”
嘴里含着东西,许桃的声音支支吾吾含糊不清,“我讲的本便是实话……”含着豌豆黄,她咂咂嘴,又转了话头问道,“唔,阿梨,你自小便跟着薛伯伯学习药理,如今又接触医馆内大大小小事物……莫不是薛伯伯真要你接手医馆,继承祖上衣钵,自此从医?”
她道,“若果真如此,我劝你呀,且还是……”
转头间,许桃便瞧见医馆门口的人影,噤了声。
瞧见来人,她摇了摇头,“……阿梨,你瞧瞧那是谁来了?”朝医馆门口努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