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诞生时的盛景似乎只是昙花一现。
李肃也曾在小公主诞生之时看到过那样的壮景。再过之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更有人似乎在公主诞生时看见了海市蜃楼。
有百姓说,他们看见云妃诞下小公主时,异常繁华的云锦宫殿。
云锦宫,是云妃的寝宫。云妃便是在云锦宫内诞下小公主。
公主落地,大殷的百姓似乎隔着万里听见了云锦宫殿内响亮的那一声啼哭。
皇妹的诞生,成了整个大殷的福兆,在外来之国眼中,大殷是祥瑞之国。
母妃即便诞下他,也只是被父皇封为云妃。诞下皇妹之后,父皇当即下旨,赐封皇妹为宁国公主。
衔——安宁盛世,国泰民安之意。
随后,云妃即将册封为贵妃。
然而,册封懿旨尚未下达,宫中却传出小公主殁的噩耗。
太子当时仍是皇子,心中悲痛,但到底已经六岁,已经能够藏住心事,并未表露出来。云妃却是受不住打击,当场昏厥。
云妃自小公主去世那一段时间心神恍惚,册封懿旨也随之推迟。
宁国公主殁的死讯很快传出皇宫,大殷百姓举国哀恸。
如今已是宁国公主逝去十四年之久。
太子神思游走,李肃出声提醒道,“我今日来找殿下,是想提醒殿下一句,圣上如今越发看中殿下,先前殿下还可以装作碌碌无为,如今怕是行不通了。皇后娘娘恐怕坐不住了,如今皇后娘娘与睿亲王同乘一船,睿亲王有皇后撑腰,殿下万事要小心。尤其今日进宫,殿下仔细要防着皇后娘娘。”
太子从皇妹逝去的伤心事里走出,他说道,“迄今为止,本宫就只有这一个妹妹。尚且记得皇妹刚诞下之时,她那双漂亮的眸子清澈灵动,直直盯着本宫瞧。瞧见本宫的第一眼,就咧嘴朝我笑,还向我伸出手想要来抓我。”
他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皇妹笑的那样单纯那样可爱,那样小的孩子,却好似一出生便知晓我是他的皇兄,母妃是她的娘亲,聪慧的让人舍不得让她受一丁点苦。可谁又能想到……”
谁又能想到她会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离去?让人猝不及防。
他的眸色渐渐沉下去,神色微微有了变化,“当时的消息是奶娘精神不济,胸口压住了皇妹的鼻息,活生生闷死了皇妹,导致皇妹缺氧致死。父皇虽震怒之下下旨斩了那名奶娘与照顾皇妹的随身丫鬟,但本宫至今都认为,此事之中,定有皇后从中参上一脚。否则,她如何能安然见着母妃诞下皇子之后,又眼见母妃诞下皇妹如此不凡之胎,让母妃在宫中坐大?”
当时宫中传出小公主薨的消息之时,随后便查出奶娘喂奶之时,因一时困顿,一时不慎,奶乳压住了小公主的鼻息,导致小公主窒息而亡。
随后那奶娘便被皇上赐死,宁国公主风光下葬,当年没有查出背后是否还有何隐情。
“皇后一心想将本宫拉下太子之位,扶持睿亲王上位,无非便是担忧本宫日后扶持母妃,继而对她进行打压,威胁她的后位。她想将一个自己精挑细选,能为自己所用之人扶上东宫,日后好为自己所掌控。恐怕她与安儿的死脱不了干系。”
太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可她也不想想,睿亲王岂是能被她轻易摆布之人?待将他扶上储君之位,到时还不是与她窝内反。”
李肃没说话,但显然想法与太子一致。
乔皇后想扶植一个傀儡太子上位稳固其后位,殊不知,自己同样养了一头狼。
亦或许,乔皇后知道自己养了一头狼,但当今皇上子嗣单薄,除去太子,便只得睿亲王一个儿子。
剩下一个,当初妃嫔生产时,因腹中胎儿过大,险些难产。胎儿在腹中停留时间过长,以至于生产时缺氧,胎儿生下来便先天智力受损。
那皇子本身智力受损,其母妃又是个软弱的。本来若想要扶持一个傀儡储君,自是越容易拿捏越好,他本该是乔皇后的最佳人选。
但那皇子智力受损严重,如今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宛若三岁孩童。
乔皇后若想强行将其扶持上位,只怕会被朝中群臣群起而攻之,后位更是不保。而那皇子太子之位尚未坐稳,皇后自己便要被朝臣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乔皇后自己又至今无所出,因而除去扶持睿亲王,她别无选择。
两头皆是赌注,太子是绝不可能与她一党。
就似赌博一般,两相权衡取其重,那她便只得放弃太子,选择睿亲王,押上自己的赌注。
太子幽幽道,“本宫装傻懦弱了这么多年,蒙蔽过了她的眼线。在所有人包括她的眼中,本宫是一个无能的太子。无能又如何?那不过是做给他们看的。她想要一个庸碌无为的太子,那本宫就是一个庸碌无为的太子,一个随时可能被废的太子。在所有人眼中,本宫懦弱无能,不如睿亲王能担当大任。睿亲王是有勇有谋,深有心机,但那又如何?他们都没看出来,但本宫知道,父皇需要的,是一个仁慈的君主,父皇只想要保住这江山。资质平平不成问题,有众多大臣辅政,而一个心思过重的君王,却会猜忌大臣,让朝堂动荡。睿亲王的血气与心机终将在父皇这里化成空。”
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如皇妹有祥瑞护身,也不如睿亲王有勇有谋。
他承认自己不如皇妹,但是不如睿亲王?
呵,他从未将睿亲王放在眼中,何来不如睿亲王一说?
在太子身边多年,太子的能力究竟如何,李肃最为清楚。
要说太子不如睿亲王,恐怕是一场最好笑的笑话。
就连太子妃都不清楚真实的太子,但李肃绝对是最清楚太子的人。
李肃笑了笑,他们其实从来没有将睿亲王放在眼里过。他们的目标,是皇位,大殷没有人能够成为他们的对手,就连皇后也是。
只不过,要清除路上的阻碍,需要些时间,所以他们至今都在徐徐图之罢了。
过了一会儿,殿内沉静片刻,李肃低声说道,“殿下之前让我查的,有些眉目了。只是仍在暗中追查,线索星星点点,并不能确定。我本想等事情稳定后再告知于殿下,否则倘若事情有虚,让殿下空期盼一场。”
太子闻言,神情微微一动。
他的手微微颤动,手上的力度竟是没有控制好,茶杯磕在楠木镂雕镶理石细牙桌上,茶水从杯中洒出来一些。
他压抑住略微激动的神情,问道,“寻到当年留下来的人了?”
李肃轻轻摇头,“未曾。”
他摩挲着指腹,说道,“当年云锦宫中有一个洒扫丫鬟,在贵妃娘娘生产前,因家中生了变故,便向贵妃娘娘辞了假。本便是个洒扫丫鬟,殿中缺一两个洒扫丫鬟不妨事。贵妃娘娘又本就心地纯善,见她焦急,无心做事,便允了她好些日子,让她悄悄出了宫。”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直到当年小公主出事后,她才将将回到宫中,恰恰错开了杀身之祸。”
“后来,还是经过一番辗转她才继续回到云锦宫,回来后更是尽心尽力在云锦宫做事。只是后来到了年岁,便放出了宫……”
“如此说来,皇妹出事之时,她并不在宫中……那她又能知道什么……”太子喃喃道,神色黯淡下来。
虽说所有人都认为宁国公主真正逝去了,可他至今都抱有希望,希望能够寻回安儿。他总觉得,安儿还在,只是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
“话却不能如此说。”李肃不赞同太子的说法,“谁道一定要恰巧赶上出事之时,才能知晓其中原委?”
太子忽然抬起头,“依你的意思……那婢女兴许知晓一些内情?”
李肃摇头,“殿下是关心则乱。那婢女是否知晓一些内情,我也不能确定,但宁可一试。”
“那你可找到那婢女了?”太子紧接着问。
李肃依旧摇头,“未曾找到。那婢女出宫后,便嫁给了一座庄子中管事的儿子。据我的亲卫织云带回的消息,那管事的儿子有些头脑,成亲后不久,便带着妻女离开庄子,从商去了。”
“人不见了?”太子亮起的眼眸暗下去,有些失望。
李肃看着太子暗下去的眼睛,心中轻叹一声,仍旧说道,“因他们常年经商,而经商之人常年在各个郡县游走,要想找到实属不易。虽未找到当初的婢女,但听织云来报,似乎在平阳城内发现了那婢女的儿子。似是要进京赶考。”
太子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平缓下来,“可确定就是当年那婢女的子嗣?”
“殿下莫急。”李肃安抚他的情绪。
虽然太子将情绪尽力压制,但他仍旧能看出太子的紧张。
他是怕失望吧?毕竟他已经期盼这个消息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丝线索。
太子稳定了情绪,问道,“可确定是那婢女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