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对于任何一个牧马人来说,都是母亲。而此时两个十多岁的牧马人哨兵正站在距离他们营地三百里外的高地上,回身俯瞰那片水草丰美的延外草原。
其中一个牧马人哨兵率先开口,“这时节草原上的草可真茂盛啊,就是世界上最珍贵的金子,也比不上它们一半好。”
另一个哨兵从高高的马背上下来,嘴里衔着随手抓取的两片草叶。“你尝尝这草,味道甘甜。我真不想离开这里……我们虽然生下来四处游走牧马,居无定所,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片草原。”
“是啊,我们的王早在二十年前就带领我们的父母来到这片草原放牧生活,”哨兵说道这里的时候甚至有些哽咽,“我们都从这地方出生、长大,可是,现在我们的王又命令我们三天后全部撤离,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啊。”
“都是那可恶的腐肉家伙!”另一个哨兵从马背上掏出来一个酒袋子,往嘴里一扬,阳光下浑酒顺着黑红的皮肤直往脖颈里流,一袋酒喝干,然后把酒袋子往地上一摔,“我就不信我们这些马背上长大的家伙,会怕那些腐肉家伙!!我三岁就会摔跤,五岁就懂骑射,那些腐肉家伙如果让我遇到,我一脚就能踏死一个,双脚就能踏死一双。”
醉酒哨兵的豪言壮语让另一个哨兵听得咯咯直笑,“对!一脚踏死一个!”
看见有人捧场,醉酒哨兵越发来劲,“这算什么!我的志勇虽然比不上我们的王,可也是马背上的骄者,那些腐肉家伙只管来,爷爷我手指头轻轻一捏,他们的腐肉和骨骼瞬间都成粉末!!”
醉醺醺的哨兵说到这里的时候,另一个哨兵眼神中的笑意却渐渐消失,变成了惊恐。“大……大哥……”
醉酒哨兵看见后者眼中的惊恐只觉得是对他的敬重,正要继续吹嘘,只觉得脖子后面有些滚热。
阳光下,黑红的脖颈瞬间被一张污秽大口咬的鲜血直流,坐在地上的哨兵本想救援,急忙用马鞭抽了两下那个丧尸,下一秒,他手中的鞭子却掉在了地上,完全放弃了抵抗,因为映在他眼中的,是瞬间就聚集了的千万只丧尸,密密麻麻的堆满了草原的高地,甚至望不到尽头。
这千万堆腐肉瞬间淹没百里草原的丰沛与多少年少的意气风发,化成一滩血水的时候,甚至都没来得及叫出一声心底的哀嚎——丧尸大军来了!
……
溪水从山上湍流而来,两米宽的溪面上竖着不少磨脚的山石,一个五岁的身影此时正在这些石面上像只野兔一样迅速跳脱。
身后的少年看起来则稳重许多,稍稍迈开腿就可以抵上小道童走三步,因此,即便行走不徐不疾也并没有被小道童落下很远。
“啊~”本来跑出去很远的小道童忽然叫着往回跑,“阿醒,前面有好多鱼啊!”
王申醒皱了皱眉头,溪水中有鱼本来就很正常,而且此时时值春季,也是鱼类繁殖季节,说不定这条小溪正是鱼类的温柔乡。
王申醒一脸淡定的瞥了一眼,看到远处景观的时候,他就不淡定了。
见过鱼多的,没见过这么多的,两三米的溪面,十几条大鱼成一排,此起彼伏的游动,覆得看不见溪面,竟然一下子‘鱼头蹿动’,排山倒海般的朝着他们过来。
“阿精,把背篓脱下来直接横在溪面上。”
这小家伙虽然只有五岁,办起事情来却像个小人精似的,手脚麻利的脱下背篓,横在溪面上,只三五分钟就装了满满一篓鱼,难怪王申醒管她叫‘阿精’。
王申醒也没闲着直接把自己背篓上好不容易捡到的柴火一股脑的全倒出去了。
比起这点柴火,食物更重要,马人的营帐三天后就要迁移,而窝棚区的众人也决定跟随白胡子老头一块走,路上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所以,对于现在的窝棚区,把鱼做成晾晒好的咸鱼干肯定要比柴火好太多。
将这一篓鱼拿起来沥干水,王申醒直接背在自己身上,回头看小道童却显得格外吃力。
“阿醒,帮帮我。”小道童一脸无助的望着王申醒。
王申醒笑着揉了揉小道童的头,她再怎么精明也毕竟是个五岁的孩子,还有很多事情是她做不来的。
双手接过小道童的背篓,王申醒往上一拉,便觉得有些异样。
王申醒的背篓比小道童的大,但他还能轻松背起来,这背篓……他怎么就提不起来了?
快速将背篓里面的鱼清空一半,露出了一条青紫色的缝隙,再往下拨开两条鱼,王申醒顿时瞳孔一颤,转身对着小道童说“憋气!”
还没等小道童反应过来,直接将她拖到了水底。
小道童的口鼻被王申醒的大手捂着,却并没有挣扎。
她知道,王申醒不会害她,只是不明白王申醒为什么这么做。
早春的溪水很冰,溪下是略显浑浊的湖绿色,透过头顶的鱼群,她看见正上方有个青紫色的浮尸脊椎卡在了石头缝上,肚子上被掏了一个大洞,貌似所有的脏器都被掏空了一样,因此它并没有什么血,只是……貌似它的头上还扣着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背篓。
看到这里,小道童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这就是王申醒拉她进水底的原因。
几秒钟后,整个地面震颤,导致水面都开始颠簸,这种震颤的力量似乎囊括了整个延外草原,有如山呼海啸一般。
地面上的那些家伙脚步急切而迅猛,似乎一往无前,仅仅半分钟,整个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王申醒拉着憋气快到极限的小道童慢慢的在水面探出头,缓缓上岸,看着不远处的丧尸大军,他深深的皱着眉头。
小道童则咳了咳水,“阿醒……咳咳,芸姨和爷爷怎么办?窝棚区的爷爷奶奶都怎么办?”
王申醒伸手摸着小道童湿漉漉的头发,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
丧尸大军这次行军的速度奇快,半天的光景就已经走出很远,它们似乎没有目标没有归途,它们不需要生存条件,也没有太多的生理限制,甚至行军毫无原因,但是它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却只有一件——扫荡,直到所有人类灭亡。
此时的牧马人帐篷都变成了一片废墟,更何况平民的窝棚区。
王申醒带着小道童下山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由于没有任何物资,王申醒不得不带着小道童冒着风险回来拿些储备用品。
不远处是地上砸烂的碗和铁锅,以及三五个被砸烂的丧尸和一滩滩血迹,不难想象窝棚区的人经历了怎样奋死一搏却又毫无用处的抵抗。
“小心点。”王申醒拍了拍小道童的肩膀,然后递给她一根平常烧火的铁钩,“阿精,你记住,现在除了我,所有人都不再是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他们……他们都变成了一团腐肉,如果这时候有人来敞开怀抱拥抱你,你要做的……就是用手中这个铁钩,爆了他的头!”
小道童的目光却并不迷茫,“阿醒我懂的。”
看着小道童认真的模样,王申醒竟然露出了一丝苦笑,也是平常蹦蹦跳跳的小家伙竟然让他忘了,她可不是一个平常的五岁小孩,她是个小人精啊。
天色渐暗,窝棚区此时一片荒凉,现在王申醒只能尽快找些能用的和能吃的东西,和小道童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为了节省时间,两个人兵分两路,王申醒找的这地方是原先窝棚区的储藏房间,原本由白胡子老头掌管,因此虽然很多腌肉和馍都已经掉在地上沾了土,但最起码,没有沾上血。
王申醒将它们捡了捡装在背篓里,刚准备去下一处,却听见了身后小道童的呼喊声。
“怎么了?”王申醒赶到的时候,小道童已经用她熟悉的铁钩爆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一张稚嫩而决绝的小脸上又流露出一丝丝不舍。
“我们快走吧。”眼看着周围的丧尸越来越多,王申醒只能抽出两根搭窝棚的木棍胡乱横飞,进行抵挡。
“阿醒,快撤出来。”小道童只有王申醒膝盖那么高,很快就从丧尸中钻出来,在王申醒身后对他说着,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几张道符,快速甩到那些丧尸的头上。
那些丧尸有一秒钟的迟疑,然后……更加强烈的朝着他们扑来。
“我的符怎么不好用了?”小道童大叫,“一定是沾了水!!”
就这一个失误,四五十个丧尸瞬间就密密麻麻的围了三圈,瓮中捉鳖。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窝棚布下面钻出来,一张略显老态的俏脸上布满了血渍,芸姨左手捂着空荡荡的右臂,对着小道童喊道,“孩子,快走!”
说着,将那些贴在她自己身上保她一命的道符通通扯下来,朝着那些丧尸扔过去。
就在芸姨扔下道符的瞬间,王申醒夹起小道童迅速打开一个缺口,飞奔着脱离开包围圈,回头看时,一只丧尸大口的咬在了芸姨右侧的肋骨,直扯着骨头掀掉了半个脸皮,来不及反应和抵挡,又是一只连着一只丧尸扑了上去,妩媚风韵终究化成了一堆模糊血肉和森森白骨。
“照顾……好……她!”人死前的最后一声分外凄厉,撕咬和血浆崩裂的声音凄厉得让王申醒连头都不敢回。臂弯中的小道童此时哭得像一个普通的孩子,没有了所有亲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