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淼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
脑海里浮现出那天的场景。
林衿这个女人,最喜欢紫色和白色。
那天,她穿了一件白色长裙,淡妆浅色,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之气。
即使嫁了人,也还是被夏峒宠成了公主,依旧有一颗善良单纯的心。
或许就是因为太单纯了,太过于相信白晟泽,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那个像妈妈一样的女人,倒在一片血泊中挣扎。她想站起来,想说话,终是在血液流逝中消了声。
白淼看出了她的口型。
她说,“阿姨不怪你……”
阿姨不怪你……
就这五个字,林衿到死前一直在念叨。
瞧啊,多么善良一个女人,即使到死也还惦记着她,担心她会自责,会有心理阴影,虽然林衿知道杀她的人是白晟泽,是这个女孩的父亲。
可她深谙,孩子是无辜的。
白淼在那一瞬间,突然成熟了好多。她又失去了一个家,又失去了一个妈妈……
她没有妈妈了……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一个男人害得!
“白晟泽。”她稚嫩的声音略带着颤抖地念出这三个字,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我以为你只是懦弱,没想到你不仅懦弱,你还丧心病狂!你不是人!”
白淼红着眼,破着音喊出这几句话。
她想骂人,却发现这几年来良好的修养让她找不到什么脏话来骂。
小小的她,八岁的她,已经知道了白晟泽的懦弱,知道什么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意味着她会失去些什么。
那些,恰好是她的所有。
白晟泽低着头,肮脏的头发遮住他的脸,衣服上满是补丁,脏乱极了,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待过,跟个乞丐似的。
他跟乞丐不同的是,他手里握着一把刀,握得特别紧,有血顺着刀片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
溅开绚丽,璀璨成花。
他也不知道要以什么态度来对待这个自己宠爱的女儿。
白淼也终于意识到了眼前这个是她父亲,“爸……爸,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带着一丝期望,些许凄凉,白淼看起来格外得使人心疼。
白晟泽茫然无措地望了望一周,忽的疯了似的用那只血手去摸夏季的脸,“小淼,小淼,你要相信,爸爸是爱你的。啊?”
看着他执念发狂热切的眼神,白淼拍开他的血手,狠狠吸了吸几下鼻子,冷冷清清道,“你不是我爸爸。”
白晟泽急了,“我是你爸爸,快叫爸爸啊……”
“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白淼在那一刻爆发出巨大的力气,猛的推开了白晟泽,往一条又深又黑的巷子跑去。
有没有出口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它那么深,再怎么也跑不出去了,不是吗?
两年前是因为有人拉了自己一把,现在可倒好,她把拉自己的人给推下去了,再没人来拉她一把了呢。
她也不需要了。
白晟泽浑浊的眼中有什么东西滚烫夺出,顺着皱纹蜿蜒爬下,让人看不懂。
小淼啊,你会懂的。
-
事情以白晟泽的入狱结束。
不过到底是结束还是开始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对于夏槿木来说,这次他失去了一个妈妈和一个青梅竹马,对于夏季来说,没人告诉她真相,她所知道的,就是妈妈去接在学校帮老师检查试卷的白淼,然后再也没回来过。
“妈妈会回来吗?”
她懵懂的,睁着大眼来问。
却没人回她一句“会回来的”。
没有人。
曾经欢声笑语,曾经执手看月,只是从此沧海一粟,陌路殊途。
-
如今他说,“欢迎回来。”
可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都回不去了……
“他出狱了?”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嗯。”
“那好好照顾他。”
“……嗯。”
由于服役良好,又有什么人在其中作梗,本该死罪的白晟泽在11年后出狱。
秋天凉风瑟瑟,他穿着囚服,看着自己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向自己走来,那一瞬间,有心酸,也有感慨。
白晟泽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沧桑的痕迹也越来越明显。
“……爸。”
白晟泽脸上肌肉一震,脸里闪过一丝亮光,“你叫我什么?好的,爸爸这就给你做饭去,走走走,我们回家。”
茧很厚,弄得白淼有些不舒服,她抽回了自己的手,“家在这边。”
眼看着夏季指的是另外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白晟泽自觉有些尴尬,“哈,搬家了啊……”
搬家了的话,那她一定过的非常不错吧?
白晟泽看到白淼身上光鲜亮丽,把那句,“你最近过的还好吗”给咽了回去。
-
你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吗?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白淼简直不敢想象夏季知道事实后她会做些什么。
夏季不是不愿意查,只是她很早很早之前就害怕真相了,事实永远都那么残酷,把一切事情都血淋淋的剖析在人们面前,所以她选择逃避。
人都有那么懦弱的一面,只不过都被隐藏起来了而已,夏槿木因为要保护妹妹所以要隐藏,元枭因为要保护脆弱的那个自己所以要隐藏,夏凌天因为自己的热爱所以要隐藏,白淼因为要隐藏所以要隐藏……
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不得已。
追溯其根源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知道了一切的因果关系也没什么用处,也改变不了什么。该继续的不幸还是要继续,该得到的迟早都会得到,不急于这一时,不浪费于这一世,在那漫长又蹉跎的岁月里,好坏都需要去等待,需要时间来见证。
因为改变不了,所以只能接受。
-
“小安儿啊……”夏槿木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思量了好久,“你以后,离白淼远点。”
“?”夏季被这突然的警告给逗笑了,“怎么,怕我抢了你女朋友?虽然我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但是耐不住人家白淼纯直的呀,掰不弯让我怎么办呢?”
夏季还故作无奈之态。
“我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