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赵构在整个皇城到处晃悠,大内当然是走遍了,皇城内的凤凰山也去了几次,当然,遇到吴贵妃的只有那一次,另外几次他都很好的锻炼了身体。
他去看了自己的藏书库,去了御马监,看望了自己最喜欢的几匹马,并骑其中一匹马跑了一小段路,还好,肌肉记忆还在,很容易地就能驾驭马匹了。皇城里还驻扎着御林军,只是自己“身体不适”,暂时不能去劳军,从自己看到的那些士兵来说,都身材高大,盔甲鲜亮,至于能不能打……那也不是这些礼兵该做的事情。
宫中的保卫,实际上靠的不是这些禁军士兵,而是一支叫神武军的武装,大约有六千多人,驻扎在皇城内。根据冯益的建议,没有必要专门去视察,大宋的军人都是贱职,为了防止士兵逃跑,都得在身上刺字。冯益对士兵的态度也代表了大宋普通民众对士兵的看法,也让赵构理解了宋军战斗力孱弱的一种重要原因——一支由贱民组成,没有荣誉感的军队,哪里会有战斗力。这事涉及到国家体制,自己立足未稳,暂时管不了,先放一放吧。
今天他看到大内到处都在拜访菊花,他也不乱逛了。
早上和吉特谈完之后,赵构对于自己的规划又有了几分把握。用过午膳之后,他短短的午歇了一会儿,接下来就在御书房内看书,这次看的是自己“父亲”赵佶写的一些诗词。今晚可能用得着。
虽然重阳节应当接见群臣,因为皇帝身体不适,所以不见外臣,只在大内的坤宁殿举办家宴。
福国长公主入宫来看望皇兄了。
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女人今年二十六岁,容貌端庄美丽,一举一动,尽显公主的尊贵,气场比起小家碧玉的吴贵妃要强太多了。她和驸马高世荣联袂入宫,拜见赵构,礼仪之后照例是寒暄,重点内容就是九哥的病情,得知九哥恢复得很好,她也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来。
虽然小两口在赵构面前表现得比较亲密,赵构却很明白,她和驸马的感情不太好,吉特也查了史料告诉他,这位公主可不是省油的灯,她已经在家里杀了好几位和驸马有染的侍女,当然这些事是在假公主事件爆发,抄家之后发现的,有埋在府里的尸体为证,现在世人还不知道。
福国长公主和吴贵妃的私交极好,赵构在开封也与这个妹妹没多少交往,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在赵构这里待了大约一刻钟的样子之后,公主按照惯例,留下驸马与赵构叙话,自己起驾去坤宁殿那边,和吴贵妃说体己话去了。
这位头上长草,本该满脸憋屈的驸马爷却是一副风度翩翩、从容不迫的帅哥。此人年岁三十上下,身材颀长,一身驸马都尉的朝服在身,眉清目秀,三缕清须梳理得整整齐齐。能在众多候选人中脱颖而出,自然有过人之处。
看到这位帅哥,赵构前世残留的腐女心又做崇了,暗暗咽了口唾沫。可惜了这身好皮囊,配上了这样一位公主,最后公主获罪被斩,自己还要被脱去官袍,灰溜溜净身出户,犹如黄粱一梦,可悲可叹。
说起来这是赵构穿越后第一次见外臣,经过这六天的强化训练,赵构也打算在这位驸马身上试试牛刀,当然,冯益在边上帮衬着呢。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随意聊着,等待着家宴的开始。驸马本身没有官职,所以公务上两人无话可谈,只能谈些风月,赵构回忆一下东京,驸马说说江南,大都是些没营养的话,赵构小心应付他,耳机里居然没听到冯益的一点声音,说明自己的语言关基本上过了,自己对开封的一些常识的恶补也见效了。
聊到后来,赵构依然忍不住要打探一下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一来是好奇,二来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妹夫(北朝那些野姐夫、野妹夫不能算),关心一下他也是好的。
“世荣,你和舍妹成亲已经数年,尚未让朕有个外甥,朕很是失望呀。”
“禀官家,公主与小臣情投意合,只是昔年她在金国受了很多苦楚,身体并未复原,所以暂时无出。”
听到这里,赵构也不觉暗叹一声,小高呀小高,看在你是帅哥的份上想帮你一把,谁知道你讳疾忌医,朕想帮你都下不了手啊。
赵构也不再提这个话题。两人再聊下去,这天就聊死了。于是赵构建议,两人手谈一局。两人摆开棋盘,赵构在吉特的帮助下,棋力大涨。正在大杀特杀呢,突然听到内侍的声音:“恭迎福国长公主殿下。”
赵构和高士荣都抬起头来,彼此对望,都有些意外。
通常福国长公主和吴贵妃叙话之后,还会在后宫转转,有时候甚至爬到凤凰山顶再下来,开宴时才会回来,突然返回福宁殿,难道有变故?
之间长公主仪态万方地走了进来,面带微笑,表情上看不出一丝异常。对着赵构福了福,口称:“臣妹参见皇上。”
赵构抬起头起来,颇有些意外的问:“二十妹,你去而复返,是不是大内有人怠慢了你。”
高士荣本欲站起来给公主施礼,公主快步走到他身边,拉着他坐下了。
“今日贵妃很忙,我们姐妹略聊聊,她就忙去了。外头风大,我也不想去转了,来你们这里观棋罢。”
赵构和高士荣相顾一笑,继续下棋。
福国长公主也在丈夫身边坐下,静静观棋。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福国长公主突然开口:“官家,你还记得宣和五年的重阳节吗?”
赵构拿着棋子的手顿了顿:“十多年了,二十妹怎么想起这事来了。”
“那年我只有十三岁,还记得那年楷哥哥吟诗一首,满座称好。而那年官家也大出风头了呢。”
赵构只是含糊称是。耳机里传来吉特的声音:“这事,史书上没记载。”
“我希望九哥能像当年那样,再赋诗一首。”
“最近我总是头疼,不过既然嬛嬛想听,一会儿我尽力便是。”
“九哥还记得你当年赋的那首诗吗?”
“朕当然记得。”
“我记得当年九哥只做了上半阙,今年你能续写完吗?”
“恐怕没有那个才情啦,朕尽力而为。”赵构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
“谢谢九哥。”
福国长公主不再说话,三个人静静地坐着,只听到偶尔有清脆的棋子敲击到棋盘上的声音。
一局终了,斜阳西下,金色的阳光透过门口照进来,福宁殿内一片温馨的色彩。
赵构站起来,正打算说什么。福国长公主开口了:“世荣。我想跟官家说几句体己话。”
高世荣看看两人,两人的脸色都很平静,于是他抬脚走出房间,并挥挥手,让随侍的宫人一起退出。
等到门一掩上。福国长公主站起身来,低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赵构看着她,一言不发。赵构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了冯益的声音:“官家,请圈禁长公主。”
赵构拍了两下耳朵,表示听到了。
他缓缓地说:“昔日在汴京,我认识一个女子,叫静善,她结识了懿肃贵妃宫里的一个宫女,名叫张喜儿……”,一边说一边观察,只见福国长公主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心中暗叹,刚才他所说的是,是史书上记载的“假柔福帝姬”的真实身份,她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没想到跟自己有关。
眼前的这个女子的确是赵佶的第二十女赵嬛嬛,历史上的柔福帝姬确实是被冤杀的。
得知了一段历史公案的内情,他也就不再绕圈子了:“我是你九哥,当今官家。”
“哼!”福国长公主哼了一声:“宣和五年,九哥该二十岁了,不过是十二年前的事情,就不记得自己当年根本没有吟诗了……你到底是何人?”
赵构心念电转:“你说的不对,我是赵构,又不是赵构。”
福国长公主立即面如死灰。她颤声说道:“我九哥现在何处?”
耳机中传来了冯益的声音:“官家,多说无益,让老奴来把她带走吧。”
赵构缓缓地说:“原来的赵构忘记了一切事情,而新的赵构有了更大的眼界,虽然还是同一个人,但是心不一样了,行事完全不同了。”
“你骗我!”长公主低低的咆哮着。
赵构提高了声音:“来人!”
冯益带头冲了进来,赵构注意到,人群后面,高世荣探头探脑,想搞清楚是什么状况。
“传旨。福国长公主妄议朝政,目无尊长。交内侍省圈禁,未经朕手书许可,任何人不得探视。”
冯益大声说:“遵旨。”挥挥手,两个甲士上前,将福国长公主押了下去。福国长公主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冯益上前,一把捂住了嘴。冯益口中念念有词:“公主殿下,得罪了。”
赵构再挥挥手,大家一起退下了。
驸马高世荣傻傻地站在那里,突然他回过神来,跪伏在地,大声嚎哭:“请官家恕罪!”
赵构别过头,大声吩咐:“逐出宫去。”
然后赵构直接去了坤宁殿,冯益打发人送走了公主,也跟上来了。赵构在路上叮嘱冯益,福国长公主的事情先不要讲,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处理。
当站在坤宁殿门口的吴贵妃看到赵构一个人和他的随从们走来,公主夫妻都不见了,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幸好有浓妆掩面,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宋人习惯是九月八日夜间举办重阳宴,今年的重阳宴会规模比历年都大,原因是前几天突击提拔了六十五位美人和才人,一下子后宫多了好些贵妇,宴会规模扩大了十倍。
赵构缓步行来,只见大殿内外装饰着好些菊花,真个坤宁殿变成了一片黄色的花海,花香四溢,赏心悦目。殿内和廊下点着菊型的宫灯,有点元宵节的意思。
赵构见到的每个人身上都插上了茱萸,贵妇们插的多一些,下人们就插了小小的一支,意思意思。赵构走到殿门前,潘贤妃迎上来,施礼之后,亲手帮他在便帽上插了一支漂亮的茱萸,赵构牵着潘贤妃的手,进入大殿。
随着内侍高声唱名,殿内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到了。一群人从大殿的四周向中间走来,在赵构面前聚合。妻妾们向赵构施礼,仆役们向官家跪拜。乱了好一阵子,官家受过了礼,个人才各归各位,准备开宴。
殿内早已摆下数十张桌案,嫔妃们都已经就坐,几乎人人穿着大袖宫装,落座后静静地等着开宴。看到这么多莺莺燕燕,济济一堂,赵构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过节要紧,可不要弄得宫里人心惶惶,那可不吉利。
吴贵妃向官家只会了一声,就站起来,以主母的身份给宫女、内侍以及乐师、舞姬们打赏,这赏赐有个名目——随花赏,殿内传来了整齐的声音:“谢娘娘”,只见贵妃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大袖宫装,头戴红色团冠,整个人端庄华贵,仪态万方,发赏这是她的特权,听到殿内百余人的齐声告谢,她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赵构从旁边观察,她的神色似乎已经逐渐正常了。今天她很辛苦,操持这个宴****小小的事情都要她做主,别人都是带嘴来吃,她却要从头忙到尾。想想她一个年轻女人,做这个当家人,管着这么多人,真的不容易。比如说服装的事,这两天工夫,宫里就赶制出了这么多大袖宫装,看来吴贵妃的组织能力真不错。
赵构坐在主座上,左右望去,靠近自己的席位上是三位妃子,然后是自己的两个养子:十一岁的赵伯琮和十岁的赵伯玖(赵璩),分别坐在养母张婕妤和吴贵妃身边。
说起这两个小孩,赵构还真没什么印象,这几天他们俩除了来请安,自己与他们没有任何交集,他们只要见到自己,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没有一点亲情的感觉。
赵构继续看下去,打量殿内诸位妻妾,这些美女大多刚做主子,虽然尽力作出一副庄重的样子,在赵构严重,还是看出她们跟其他小姑娘没有什么两样: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大多数小姑娘都不敢与官家对视——宫里有规矩,下人不得随意抬头看主子。少数适应了新身份的小姑娘,不但勇敢地和官家对视,还作出各种妩媚的表情,希望能在官家心中留下一席之地。
赵构慢慢看过去,不时回应一下那些火辣辣的眼神,心中不免感叹,这个家看起来人多,其实人丁稀薄得很。每逢佳节倍思亲,自己的亲人远在千年之后,而大宋官家,也没多少亲人。唯一的血亲,还被自己关了禁闭……
想到这里,赵构还是要说:我要吐槽一下,这殿内虽然点了数百支蜡烛,还是太昏暗了,稍微远一点的美女,抛过来的媚眼俺都看不清楚。后世随便哪个酒店灯火辉煌的宴会大厅都比这里强。
这年头,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看星星倒是方便了,夏天一出门,银河就在天上……可是生活实在不便。穷人家甚至灯油钱都没有,天一黑就上床,黑咕隆咚的,也没个钟表看时间,只能靠打更的人人工报时……除了制造人类,就没别的娱乐活动了,精神生活实在是太贫瘠了。
所以,今晚上得照顾大家的情绪,难得一次夜宴,烦心事放一边,大家都嗨一下。难得有机会回忆一下前世丰富的夜生活。
随着赵构落座,音乐响起,晚宴开始了。宴会需要演奏什么曲目,都是有规定的,反正就是慢条斯理地背景音乐。官家也要按照司仪的提示,一次次举起酒杯来祝酒。吃东西都是次要的,程序更重要。
别的东西可吃可不吃,菊糕是每个人都要尝一口的。这糕主要是面、糖杂糅而成,表面放了肉丝、石榴等作为装饰,既好看,又好吃。吃酒太多,吃这个可以垫垫肚子。
宴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恭恭敬敬,毕竟赵构以前的脾气不好,那些新晋的美人才人都有心理阴影。
喝了点酒之后,大家逐渐放松了,赵构大声说,一家人,不要见外。
之后就有一位刘才人,体态婀娜,眉清目秀,眼睛大大的,犹如后世戴了美瞳的人一般。她离席到殿中,请求为官家献舞一曲。
官家微笑着点头。刘美人示意乐队,《双双燕》的音乐响起,只见这位年仅十六七岁的女孩,一身天青色的宫装大袖,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时而轻移莲步,端庄秀美,时而大袖掩面,娇羞不堪,在音乐进入高潮的时候,刘美人也随着乐声疯狂旋转,裙角飞扬,一曲终了,官家带头击掌,当即赏赐了她一块贴身玉佩。
耳机里传来吉特的声音:“听说你十六年后封了一位刘贤妃,不会就是她吧?”。赵构拍拍耳朵,啥也没说。
有了刘美人带头,之后“献丑”的人越来越多,宴会逐渐进入高潮,满殿的女人如同进入了后世KTV,个个争先恐后地下场,有献舞一曲的,有献歌一首的,有献诗一首的,气氛异常活跃。还真别说,宫里的女人,大多姿色不错,很多人还真有一技之长,比起后世的专业艺术家当然不如,赵构当自己在欣赏童星的表演,倒也相当不错。封赏一个接一个,到后来,要赏什么,都得听听冯益的建议——还是这个老奴才知道自己的家里有啥宝贝。
到后来赵构渐渐品出味道来了:适度娱乐可以,竞相邀宠是咋回事?这种被一大帮子女人捧起来的感觉,朕不太适应。难道你们不知道,朕也是女人吗?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赵构只能推说身体还没好,有点头痛,散了宴席,各自回宫。
散席之后,赵构没有回福宁殿,而是来到了吴贵妃的清燕殿。赵伯玖已经遵照养母的吩咐回来了,见赵构来了,就上来叩拜。赵构跟他也没多少话,只是问了他近来读什么书,就打发他回去就寝了。
今晚的大内,连个制造人类的活动都没有,实在是孤寂得很。坐拥数十个老婆,还独守空房,除了赵构赵德基,也没别的皇帝能达到这样的高度了。想到这里,一种崇高的感情充满他的心胸,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站在吴贵妃的清燕殿外,赵构无声地笑了。
过了一会儿,赵构笑得更开心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周围的宫女被蚊子咬了,又不敢乱动。而自己不招蚊子,想到早上和吉特的谈话,他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