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喝了点酒,略微有点兴奋的看着满屋子的人,一边跟着音乐摇头晃脑,一边在感慨,厦门岛上的物质条件确实比临安差多了,就这银安殿,跟杭州大内的慈宁殿就没法比,此外,桌上的餐具也略显简陋,吃的东西不再以开封菜为主,而是加入了很多海鲜——靠海吃海嘛,海边也就这些东西便宜,内地刚来的人,闹肚子都不少。
今晚邢王妃只派人送了贺礼,人却没来——她前段时间患上了疟疾,最近才稍微缓解了一点,不宜参加这种宴饮。
想到这里,赵构也不禁皱起了眉头,疟疾比想象中更难对付,不是仅仅靠青蒿就能对付的,提取青蒿素根本就是这个时代无法企及的高科技,至于传说中的金鸡纳霜更是在美洲待着,旧大陆上还没有呢。他利用后世的知识,大力宣传疟疾是蚊子传播的,人们在岛上通过大规模的灭蚊、除草、清理积水,已经极大减少了疟疾的危害,没想到邢皇后还是病倒了,到目前为止,岛上已经有数十人死于疟疾。
为了防蚊,房间内熏艾草,随身携带装有藿香、薄荷等驱蚊成分的香囊,也只是尽量减少蚊子叮咬,阻止疟疾的传播,在人工合成奎宁之前,抗疟大业远远看不到尽头。闻着殿里淡淡的艾草味道,赵构不觉得有点沮丧。
酒至半酣,殿内的人已经在互相走动,姐妹们互相敬酒,孩子们到处玩闹。这时候,那四位年轻教师就显得特别安静,赵构想了想,走了过去,在王兴虎身边坐了下来。
“你们没喝酒?”
“王爷,按照您教的,我们都还不满十六岁呢,属于未成年人,不能饮酒。”
“是呢,是我糊涂了。吃饱了吗?”
“当然吃饱了,正在听音乐呢。”周小翠在后面说:“这些音乐,和郑老师教给我们的那些音乐风格不太一样呢。”
“郑老师教你们的,都是歌曲,有词的,今晚演奏的音乐,基本是纯音乐,背景音乐那种。”
“真好听。”王兴虎说。
“我家里人跟你们不熟,你们自己玩呀,不喝酒也可以用清水行个酒令吧?”
“大家天天在一起,熟的不能再熟了,就这样随意听听音乐聊聊天,不用行酒令了。”周小翠说,几个人都点点头。
赵构把手搭在王兴虎肩上:“你们是之江学堂第一期的毕业生,将来要做大事的,不过你们这个性子,实在不像少年……太老成了一点。”
“我们这几年,都被王爷您魔鬼训练过了,人都变得规规矩矩的了。”右边的那个叫罗三姐的女生说,依然是一副正襟危坐的表情。
“呃……”赵构摸了摸鼻子。
“你们现在还小,你们先教两年书,给岛上的大人们扫扫盲,让每个人都能写会算,之后我再把你们集中起来,学更高深的学问,有兴趣吗?”
“有啊。”周小翠仗着赵构比较宠她,抢着说:“王爷,其实我不想当教师的,我就想当水手,可以远航的那种。”
“好!你再教一年的书,我安排你去造船厂,现在冯学监在那边管着呢,给你安排最好的船,你要真成了咱流求国的第一位女船长,我就封你一个爵士。”
周小翠伸出手来:“王爷,拉钩。”
两人拉了钩,这事就算说定了。
“不过呢,在当船长之前,或者说二十二岁之前,你们都得给我把婚结了。”
“王爷,你可要管管我们的终身大事啊。”罗三姐说话了:“咱们之江学堂出来的女孩子,寻常人家根本配不上咱们,倒不是钱多不多的问题,主要是那些兵户、农户跟咱们想的不一样,咱们之江出来的女孩子,都想独当一面,自己养活自己,而大多数男人都认为我们只要能生孩子就好了。”
这个问题在过去的几年中,赵构已经思考了无数次了。
“罗三姐,你是不是快十六了?我记得你好像是班上最大的一个女生。”
“是的。在咱们村里,这个岁数的女子,大多数都嫁人了,还有的都当娘了。”
“你们不一样,我反复讲过了,咱们之江毕业的女生,都是独立女性。什么意思?要么你嫁给同学,大家一夫一妻,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两人合不来呢?别凑合,不合适就离婚,看到合适的人就再婚;如果同学中间没有合适的,就招女婿上门,自己有文化、有好工作、有钱,什么男人找不到?”
“可是俺娘说,女人,要从一而终……”
“在咱们之江,没这个说法,你要能同时跟三个男人结婚,生了孩子全跟你姓,能做到这样就算你有本事,王爷我给你撑腰,谁要是乱说你不对,之江学堂的校友们把他往死里打。”
这是赵构第一次跟他们说起婚姻大事,毕竟这帮孩子都十四五岁的,在这个年代也算是适龄青年了。不过赵构真不希望他们早婚,毕竟他们身体还未发育成熟,而且将来他们还有大用,不能过早的陷入锅碗瓢盆的普通日子里。
“跟你们同学转告一下,找个日子……就四天之后,咱们所有毕业生都来王府吃晚饭,我跟大家聊聊,就聊婚姻大事。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整个厦门岛,一个秀才都没有?不不不,应该说,一个读书人都没有?”
四个年轻人思索起来,半晌都缓缓点头。
“本王来建这个琉球国,不是为了建一个小大宋,而是要建一个全新的国家,儒家在我这里,没地方留给他们。”赵构又补充说:“刚才我是开玩笑才让你多找几个男人,总体上我还是赞成一夫一妻制,如果两口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可以离婚,最好别纳妾,最好别找情人。”
“至于我嘛……”赵构抬头看着四周。
“那是历史遗留问题。”四个学生齐声回答,笑作一团。
晚餐之后,赵构拉着吴岚儿,去看望生病的乐儿。
到了郑绿儿的院子,他们一进门就看到郑绿儿正在台阶上煎药。她穿着家常服饰,头发有些凌乱。
“德基,姐姐。”郑绿儿站起来施礼。
“你怎么自己煎药,叫下人做不好吗?乐儿好些了吗?”
“我这不是担心乐儿吗?自己有点事情做,希望能帮上他……他昨晚开始拉稀,今天一整天,拉了六次肚子,不到三岁的小孩子呀,吃不下东西,看着人都瘪了下去。”郑绿儿眼中隐隐泛起了泪光。
“大夫怎么说?”
“开了副药,说是如果吃下去能够止泻的话,明天就能好。如果不能止泻……”郑绿儿回头望过去,眼中有点迷离。
“哎,我都不知道这事,看我这个父亲当的。”赵构颇为自责:“让我看看他的便便。”
郑绿儿让侍女把净桶拿来,赵构看了看:“还好,应该就是吃坏了肚子。”——看起来大便还好,幸好不是痢疾和伤寒之类的烈性传染病,自己严格要求食品卫生,整个王府的食品卫生还是不错的。
“待会儿药剪好了,多放糖,还要放点粗盐在里边。”
郑绿儿有些吃惊:“药里放盐?”
“是的。”口服补液的原理无法解释给你听,照做就好了。
赵构其实无法信任这些中药,补充道:“去厨房找点大蒜,捣碎了用盐腌制成生大蒜水,待会儿给他服下去。”大蒜素有抗菌作用,是为数不多的天然抗生素之一,治疗腹泻嘛,也许有点用。
接下来赵构让吴岚儿回去休息,自己就在郑绿儿这儿住了下来。
“那个谁,小五啊,你去告诉十六太太和三十四太太,说乐儿病了,我今晚不过去了,让她们姐俩明天晚上都在十六太太那儿等我。”
“是,王爷。”
过了片刻,乐儿醒了过来,又拉了一次。赵构觉得好像比之前的几次要好些了。看着他在奶妈的帮助下,把药和大蒜水吃下去了,心里放心了很多。
吃过了药,乐儿沉沉睡去。赵构凝视着他那和郑绿儿相似的额头,上边有一些细密的汗珠。乐儿是自己的第三个儿子,看着他小小的身子,被疾病折磨得缩小了一圈,不由得心中一疼。
旁边郑绿儿过来,轻轻拉起了他的手。
两人静静地看着乐儿,半晌,赵构开口说:“当初生乐儿,你可是糟了不少的罪。”郑绿儿早年在青楼,服用了过多药物,其中有些还是有毒的重金属药物,怀孕很是艰难,分娩的时候,也遇到了臀围难产,很不容易才有了乐儿。
“妾身出生贱籍,能得王爷宠爱,还有了乐儿,很是知足了。”郑绿儿说:“希望乐儿能慢慢好起来吧。”
“我觉得乐儿好多了,希望明天他就好起来,你也可以安心去学堂了。”
“王爷明天去学堂吗?”
“早上去,下午我要去视察水师。”
“妾身练熟了王爷上次教的那首歌,待会儿要不要听一听?”
“今天算了吧,我们走开去水榭那边不好,在这儿又怕吵着乐儿。”
郑绿儿点点头,再也没说什么。
一夜无话。
早上起来,乐儿的病基本上好了,又恢复了那个爱说爱笑的样子,赵构和吴岚儿就一起去了之江学堂。
学堂离王府有四里远,两人吃过早餐,慢慢的步行过去,两人带的侍从也有八人之多,郑绿儿的随从里,有两人捧着乐器。路上和赵构的另外两位妻子遇上了,她们俩也是负责教授音乐和国文的教师。
十几个人一起步行。走了大约一刻钟,就到了学堂。
如今的之江学堂建在王府南面的海边,数十间平房就是全部的校舍。校园中有数十棵大榕树,为教室遮蔽了不少毒辣的阳光。
走进了学堂,一路上都有学生停下来向四位老师行礼问好,他们也一一还礼。
现在赵构已经不给学生上课了,他给老师上课。之江一期的十九名毕业生中的十五名都在这里担任教师(有个男生,实在顽劣,最后未能毕业),赵构他们的教学质量进行了量化管理,学生也扩招到了一百多人,每个年级有三个班,一共九个班。
每天早上照例是升旗仪式,仪式结束之后,赵构来到了教研室,让常校长把没去上课的十余位教师都召集了起来。
如今的常大伟已经留起了三缕清须,戴着头巾,俨然一副大儒的摸样。赵构目前还没打算变服色,毕竟自己还在大宋的管辖之下,所以也对他模仿儒家的做派不置可否。
“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有这么一个事情。”赵构开门见山:“今年年底的这批毕业生中间,我想挑选十名男生去海军,充当士官生。”
教师们面面相觑。
还是常大伟开口了:“王爷,咱们的毕业生都是读书人,如果去从军的话,有辱斯文呀。”
赵构看看大家,大部分教师是之江一期的毕业生,其他的几位女教师都是自己的妻子。
“是这样的,咱们大宋的军队,一向软弱无能。”看到常大伟想反驳自己,赵构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这三年来,本王一直致力于培养之江学堂的学生,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过,我教授给学生们的知识有国文、数学、历史、地理、科学,他们长大之后,用这些知识干什么呢?”
这个问题确实问到了所有人的心里,大家都看着赵构,期盼他往下说。
“人类的科学技术,很多是在战争中发展起来的。之江学堂的学生所学的知识,将来可以应用在工业上,目前阶段最重要的是应用在战争中,应用在军队上。”
“武夫粗鄙,只会上阵杀敌,本朝一直以文驭武……”常大伟觉得难以理解。
“我早就跟大家讲过,儒生领兵,误国误民。我要在厦门,建立起一支新式的军队,这支军队的军官,全部都是之江学堂的毕业生。他们将把学到的知识变成最强大的战斗力。我要最优秀的毕业生加入军队。”
“大王不担心武人造反么?”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记得有个西方人说过,全世界的皇帝,除了大宋的皇帝,都穿军装。如果皇帝本身就是军人,自然能掌控军队,军队自然无法谋反。”——这话好像是安德烈.博尔康斯基公爵说的,不过托尔斯泰老先生是无法追究本王的侵权了。
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那么常大伟知道,自己只能听从安排。毕竟这几年来,厦门岛都是在王爷一个人的意志下运行的,到目前为止,王爷的领导从未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