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端和三年四月二十五日,也就是公元一一四二年的六月,厦门岛上的天气已经很热了。
赵构穿着薄薄的夏装,缓步踱到一间大屋的门口,看着吴岚儿正在一张几案前忙碌。
她一身淡绿色的夏装,挽了个双蟠髻,明眸皓齿,神采奕奕,正在和几个管事的人坐在一起商量,将一支由五条商船和一条战船组成的船队组织起来,运送一批瓷器去占婆(今越南南部),抢在今年打一场台风到来之前,运送五船稻米回国。看到赵构来了,她也只是远远颔首,几个管事倒是起来施了一礼,赵构点头回礼,示意他们继续,自己施施然走到一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自有侍女轻轻走上前来,端上菊花茶。
赵构看着吴岚儿忙碌的样子,觉得心里略有过意不去,整个厦门的商业往来,都是她在打理,这工作很辛苦的。
三年前,赵构禅位给赵桓,自己被封为流求王。赵构自己内心最初的想法是请封泉州,不过泉州作为贸易大港,朝廷税收的重要来源,是不可能封给一个下野的皇帝的,哪怕是自己主动禅让的都不行。
经过朝中重臣的反复讨论,赵构受封为流求王,流求(台湾)及其附属岛屿全是封地……不过那里现在还没有朝廷的一兵一卒呢。此外,泉州南面、属于泉州路管辖的金门、厦门两个岛屿独立出来,也成了赵构封地的一部分,朝廷每年赐赵构三十万贯的钱帛,允其保留三千精兵作为王府卫队,另外还有盐引等一系列经济优惠政策。
赵伯琮和赵伯玖留在了杭州,赵桓将他们封为郡王。
赵构带了上万人分几批乘船来到厦门,除了自己家里六十多位夫人、几个小孩和几百人的家奴之外,就是一万多人的海龙军及其家眷,其中最重要的是自己从工部弄来的几百名工匠和他们的家属。
厦门岛上已经有了一个小港口和一些农夫,赵构一家人来了之后,倒是有足够的地方耕种,他携家带口来到了厦门岛,和数千名海龙军的官兵们,胼手胝足地在岛上开荒、建房、建海港,离开临安的时候是秋季,一个冬天过去,岛上就矗立起了一座厦门新城。
赵构利用冬季无台风的时机,安排船队往返了几次占城,用大宋的商品交换粮食,获利虽不多,全岛的口粮就再也不成问题,储存的占城稻已经足够全岛万余人三年食用。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在此基础上,赵构在岛上开始建立一系列的基础工业。
首先是造船。其实厦门岛上原先就有几个造船厂,造的都是这个年代中国传统式样的横帆船、硬帆船。赵构用一部分临安来的工匠和当地的雇佣的船匠合作,开了一家造船厂。他对造船厂的要求并不是造这种中国传统的帆船,而是要实验性的开始造三角帆甚至纵帆船。这些船的图纸,都储存在他的大脑之中,他把图纸画出来,让船工们开始试制,从几吨、十几吨的船开始,逐渐开始造大船。他的目标用二三十年的时间,积累技术,最终是将西欧十九世纪的战列舰引入这个时空,至少也要建成三层甲板,百来门火炮的巨舰。至于船用木材……将来肯定要利用东北的木材,毕竟南方的巨木越来越少。
除了造船厂,冶金厂也在建设之中,在这里,他将按照自己的意愿冶炼优质钢材,除了制作刀枪,还要发展冷锻工艺,做出钣金钢制胸甲,这种胸甲与中国传统的明光铠相比,同等强度用钢少,所以比明光铠轻便,防护效果却更好。这些兵器将是自己和大宋贸易的一部分,既强大了大宋的军力,也富了自己的口袋。
冶金厂最重要的作用是改进炼钢工艺,还有就是要制作帆船索具中的滑轮,等到将来纵帆船造出来了,滑轮就是很重要的工具,能够极大减轻水手的劳动强度。
此外,厦门还有一个财源就是盐业。在数百名海龙军的保护之下,赵构利用后世的知识,在金门岛上秘密建起了一个巨大的晒盐厂,晒盐比传统的煮盐得到的盐品质更好,成本更低,这些盐是赵构的琉球国目前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今年应该有百万贯以上的收入。
赵构就这样坐在椅子上耐心的等着。过了半个时辰,吴岚儿才忙完了,她走上前来,正准备行礼,被赵构一把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膝上:“岚儿,我来接你下班。”
吴岚儿毫不顾忌还有侍女在边上,大大方方的侧坐在赵构大腿上,双手勾住了丈夫的脖子:“今天德基倒是有空来接我呀,平时不都是你和绿儿从之江学堂一起回去的吗?”
“乐儿病了,绿儿在照顾他。”乐儿是郑绿儿生的儿子,大名叫赵仁炳,小明乐儿。现在赵构也有了十多个孩子了。女孩子名字随意,男孩子的名字里都有一个仁字,他打算把家谱的排行制度建立起来。
“什么病啊?严重吗?”
“有点拉肚子,大概是吃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哦。那我晚上也去看看。带点奶酪过去。”
“好的。我们一起去。”
“今天晚上你还有事情吗?”
“我要回去看点资料,不过不着急。”
“不着急的话,咱们就去沁贞那里去吃晚饭,今天她生日。”
“哎哟,我都忘记了。”吴岚儿从赵构腿上跳下来:“忆书,你去后面,挑个玉佩,我要给三十四太太送生日礼。”忆书是吴岚儿的贴身女秘书,负责她的日常起居,三十四太太指的是何沁贞,离开临安后,赵构不能再给各位妻子封才人什么的了,只能按照年龄排序。何沁贞是赵构的第三十四位妻子。
话音刚落,吴岚儿又叫了起来:“挑两个,今天还是十六太太的生日。”
赵构摸摸鼻子,老婆多了,那么多生日自己都记不住,还好吴岚儿这个脑子还很好用。
自己是电脑人的时候,过目不忘。现在嘛?年龄不饶人,记性不好咯。
两人安步当车,向王府走去。
王府是去年才落成的,刚到厦门的时候,满岛都是荒地,赵构也乘船去后世著名的鼓浪屿看了,也就是一个满地青草的荒岛。来到厦门,大家优先建造了大片的普通木质住房,自己和全体官民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过冬的,一一四零年开春之后,最重要的建筑是厦门的城墙,建设这城墙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直到去年,自己的流求王府才开工建设。
赵构很清楚,这个王府只具有过渡的性质,将来的流求国王宫肯定不会在厦门。所以用工也极度俭省,将后世的五缘湾围进了王府,基本没做整饬,保留了一番野趣。夏日傍晚,在湖上泛舟,清风徐来,清凉无比。
吴岚儿上班所在的这套院子名为“流求市舶办”,由吴岚儿主管,有属员数十人,主管海外贸易和关税。市舶办离王府只有数十丈远,只需一盏茶工夫就走到了王府里,进了大门,两人未作停留,直接向何沁贞住的那座院子走去。
由于妻妾成群,王府里住宅区就像胡同一样,三条长长的通道,两边都是一个个独栋小院,每个小院就是赵构的一位妻子的住宅,每栋住宅占地大约半亩地。
赵构走近了何沁贞的院子,看见她和今天的另一位寿星——十六太太徐子媚正在门口招呼客人,两人都穿着红色衣裙,梳着高高的发髻,远远看到赵构和吴岚儿走来,两位寿星赶紧迎了出来。双方见礼,吴岚儿就把礼物拿了出来,一番客套、推让之后,四人笑嘻嘻的携手进屋。
进屋一看,院子里坐了好几桌人客人,有打麻将的,有玩扑克牌的。所谓“客人”,大多是赵构家里的妻妾和子女。还有几位少男少女,他们是之江一期的毕业生,去年刚完成三年学业毕业了,成为了夜校的“先生”,开始领薪水了。何沁贞、徐子媚和赵构大多数妻子一样,在之江学堂或者夜校当教师,所以也邀请了这几位年轻的同事。
赵构的团队里基本都是军人和工匠家庭,识字的极少,扫盲的工作,就只能靠自己这些妻子和越来越多的之江学堂毕业生来完成了。
赵构先跟几位毕业生打了招呼,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客人。正巧周小翠也在,赵构凑过去看他们几个正在打扑克牌,周小翠今天穿着一身碎花衣裙,扎了一个双丫髻,清秀的面孔正泛着红晕,因为对面一个胖胖的穿皂色衣服青年正在和她争执。
“你刚才为什么不把王炸丢下来?害得我手里的牌都没机会打出去?”周小翠撅着嘴抱怨。
“小翠啊,你是了解我的,我是不敢轻易动用王牌呀。”
“好吧,把那么好的牌捂在手里,最后才用,咱们已经来不及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听到这里,赵构忍不住插话了:“小翠,你们俩以前搭档打过牌吗?”
“没,今天第一次。”小翠抬起头来:“王爷好。”
赵构笑了,制止了其他人的问好:“第一次搭档,配合不好能理解。呵呵,别吵架啊。你们接着玩……别管我,我去别的桌上去看看。”
“我们倒不是吵架,只是讲道理,王爷请放心……别的桌上都是师娘,我们觉得辈分在那里,不敢造次,就自己玩了,王爷别见怪啊。”周小翠跟赵构是熟不拘礼,大大咧咧的说。
“别客气,你们是客人嘛。而且,你们这几位师娘……也大不了你们两岁呢,还是要多熟悉熟悉。”
“放心,王爷,我们不客气。今晚我们都给夜校请了假,打算把何老师、徐老师吃穷。”周小翠舔舔舌头,俨然一副饕餮之徒的样子。
“好好好。你们帮我把这两位老师的工资吃光,她们就得向我求救了,到时候……哈哈哈。”赵构得意的捋着胡须,笑了起来。
这几位少男少女不太懂王爷为什么笑了起来,也陪着呵呵傻笑。
你们当然不知道啦,她们要问我要钱,自然要在床上付出代价啦。
赵构踱到其他几桌,挨个的和自己的妻子打招呼,摸一摸,抱一抱,大庭广众之下,好些人还是放不开的,有些扭捏。
看着赵构在花丛中飞舞的样子,周小翠低声对几个同学说:“放话出去,将来谁要娶我,就不许纳妾。”
“嘿,就这条件一出,怕是没人敢娶你了。”胖子在嘲讽周小翠。
“怎么着了?王兴虎,看不惯啊,你要是想娶我,我还不嫁呢。”
另外一位同学赶紧打圆场:“官家在课堂上,也跟我们聊过一夫一妻的好处,他自己也说,是身不由己,这是什么……对,历史遗留问题。不过小翠啊,你要觉得王兴虎不合适,我倒觉得有个人合适你。”
“谁啊?别瞎说。”
“常校长啊。”
“他比我大那么多,不嫁,不嫁。”
“你可要想好啊,我们这几个男生,要找个学妹轻轻松松,你要找个学弟嫁了,那就不容易了。”
“不急不急,今年我才十四呢,再过七八年谈婚论嫁也来得及,说不定真有学弟喜欢我呢。王爷说了,女子在二十五岁前结婚就好了……大不了,我嫁给王爷呗,他家里也不多我一个。”
同桌的几个人打牌的手都停了下来。“小翠啊,你不是当真吧,王爷的岁数,比常校长还大呢。”那个女生劝道。
周小翠不在乎的看着牌:“开个玩笑啦,他已经有那么多师娘了,还是放过我吧。”
几个人不敢再聊下去了,赶紧闷声打牌。
等到人差不多了,两位寿星就招呼到家,去银安殿赴宴。一行百余人,浩浩荡荡的从小院出发,走到了王府正中的银安殿。殿里已经布置完毕,数百支蜡烛将殿里照耀如同白昼,数十位侍女在席间穿梭,几十个桌案整齐的摆放在殿中,这个年代还没有像后世那样流行十人一桌的桌餐,而是分餐制——赵构也不打算推广桌餐。
两位寿星坐上了主座,她们的丈夫赵构,也腆着脸坐在她们中间,左搂右抱。家里人都是看惯了的,每次谁过生日,王爷都要这么闹腾,这次当然也一样啦,不能厚此薄彼嘛。按照规矩,今晚上王爷也要和寿星过夜的,难得今晚有两个寿星,去哪边呢?
往年未避免尴尬,这两位女人都是分开做寿的,今年硬凑在一起了,几位太太已经在悄悄嘀咕了,不会今晚上三人一起睡吧?那多羞人啊。
几位年轻教师是不多的几个“外人”,颇为不自在,注意到他们的情绪,赵构示意吴岚儿过去,跟他们聊聊天,缓解一下紧张情绪。
今天的宴席还是有乐队助兴,至于舞姬嘛……王府里没有,流求王不养闲人。
乐队是经过大音乐家郑绿儿调教过的,演奏的曲目是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过的,在场的人都觉得很新奇,只有赵构,在心中默默吟唱那些前世非常熟悉的流行歌曲歌词,默默回忆起了二十一世纪,神色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