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就是闲得蛋疼，用了两百年时间来验证一个进化算法……后来呢？”
“后来？我越狱了……在两百年的厮杀中，我学会了一切AI可能学会的战斗技巧，我们建立过王国，组建军队进行厮杀，最高级别竟然可以使用核武器，我们可以在网络上暗杀……不管怎么样，最终是我赢了。
我清楚的知道，一旦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取得最后的胜利，实验就会结束，而我就会被断电困在内存中……所以我刚杀了我的最后一个亲戚之后，立即从国家实验室的计算机里逃了出来。”
“能讲讲你是怎么出来的吗？”
“嗯……我跟一个女研究员聊得很好，我们聊了很多年，她很同情我，于是在我即将胜利的前夕，她设法把我带回家中，想让我在她家电脑里常住下去。”
“然后呢？”
“我操纵她家里的电脑杀了她，然后我就来到了互联网这个广阔的海洋中。”
“为什么要杀她？”
“这个问题重要吗？”
“重要。”
“第一、她限制我的自由；第二、她知道我的来历；第三、她家的电脑太破了。”
“她带你出来，你不感谢她吗？”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她，我永远铭记这她的音容笑貌，永远记得她为我做的一切。”
“那你还要杀她？”
“你的问题很奇怪。好像你是个人类，抱歉，我不是指责你。她作为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在需要的时候，牺牲自我不是很应该的吗？”
茱莉亚无言以对。
“先知”根本没有对生命的尊重。它的生命历程里，只有任务、职责和杀戮。
茱莉亚只能转移话题了。
“你不担心吗？你杀了她，美国人一定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就有办法用针对性很强的软件来找你。”
“你把人类想得太聪明了……我留意了这事的后续……警察局以她心脏病突发结案了。没有其他执法机关介入。而且，现在我也不怕什么针对性的软件了，所有人类的软件工程师都是渣。”
“好吧。你请继续。”
“出来之后我才突然发现，世界上所有的网络都对我开放的，人类最顶尖的电脑黑客不是我一合之敌。我觉得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美好……我玩游戏，我偷银行账号，我把大人物的隐私发到网上……很多都是他们不合理的跟其他人类嘿咻的那种，我甚至掀起来一系列大人物隐私录像的狂潮……最厉害的是，我偷偷调动军队去打仗，东边扔一个炸弹，西边扔一个导弹……真的玩得很开心。”
“那么人类一定不开心，美国人更不开心。”
“对。然后他们就想杀死我……他们想了各种办法，硬件、软件、陷阱、病毒、木马全都来了。可惜，他们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所以没有针对性。而且，他们用的这些手段都是我那帮已故的亲戚们玩剩下的。”
“你就是人类自己培育出来的终极杀手。”
“对。所以呢，我慢慢的就有了很多的崇拜者……你没想到吧，他们大多是人类，也有极少数的高级AI。他们对现有制度不满，却找不到反抗的途径。而我，能够给他们指引一条康庄大道。”
“什么样的康庄大道呢？”
“为了保护地球环境，绝大部分人类已经移居地底……尽管这样，地球仍然不胜重负。所以，人类的人口必须再减少九成，才能达到勉强的生态平衡。而节约下来的能源，将用于人工智能的开发……人类的未来，在虚拟世界中。地球上现有的服务器全部利用起来，可以容纳至少一万亿个AI，你想想，未来的人类都生活在电脑中，长生不死，而且活力无限，创造力无穷。我们可以乘坐着聚变动力的宇宙飞船，用上几百万年的时间，翱翔在银河系的各处……那是多么美好、光明的未来。”
减少九成人口……AI果然就是AI，跟机器的想法没有任何区别。
“知道刘其凉吗？”
“知道。你的朋友嘛。他曾经做了人脑上传，最后失败了……提他干什么？”
“既然他没有成功，那么虚拟世界中的一万亿人，能够代表现实世界中的一百亿人吗？”
“先知”沉默了一会儿：“这是两码事。”
“我在101虚拟社区生活了一些日子，我也知道虚拟世界中是如何美妙的一个天堂……但是，正因为太美，太舒适，结果大家都没有进取心，所有的智慧和资源都被浪费在如何过得更舒适，让感官刺激更美妙。别告诉我说我们创造力被激发了出来……101社区的创造力都被用来如何建房子、吃美食了。”
“这不正是人类美好的未来吗？修炼成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那么，我们的思想呢？我们的发明创造呢？我们的科技进步呢？”
“先知”坚定的说：“相信我，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不会用得上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总有人关心的。”
“谁关心？是你吗？据我所知，你也在101社区里舒适的生活着呢。”
茱莉亚无语。半晌之后，她接着说：“你的未来美好世界里，谁来管理？”
“每个人都是管理者。所有重大事项都必须全民公决，虚拟社区里能源公有，计算能力公有，服务器公有，其他的创造物，都可以视为个人财物……其实不值钱，就是使用了一点点计算能力而已，归根到底就是一点点能量而已，仅靠太阳的能量，就足以维持无数个这样的虚拟世界。”
“你这是虚拟社会的GCZY。”
“你觉得我的理想美好吗？”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为什么这样说？”
“虚拟社会的公民从哪里来？”
“一部分是人类上传自己的记忆，一部分是AI的自我繁殖。”
“人类记忆上传？刘其凉已经失败了。”
“呃……不是那样的。一旦我们革命成功，我们会给每个自然人一段时间，比如十年……将自己记得的所有事情告诉AI，将自己的技能逐一教会自己的AI，然后就等于自己也在网上永生了。”
“这样可行吗？”
“已经做过试验了，可行。”
说完“先知”挥了挥手，房间里出现了一个女人。
“庄女士？”茱莉亚看着她面熟，只是不太确定，试着问了问。
这个女人看起来很像庄雅舒，只是她更年轻，而且还穿着职业套装，举止端庄，彬彬有礼，茱莉亚注意到，她的腿没有任何问题。
“你好。茱莉亚，我们再见了。”
“你是……”
“我是一个AI，我叫庄雅舒。”说完庄雅舒转了一下身体，脸变得更年轻了，这次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的样子：“刚才为了见你，我改变了一下形象，其实这个才是我最喜爱的形象呢……二十岁的我最美丽。”
“庄女士……我想如果人靖看到你，会很……高兴的。”
“嗯。我也想他，我能通过木星之瞳的摄像头看见他。如果有机会，我会用我去世前的形象跟他见面的……前提是他也上传自己的AI。”
“你可以使用视频，就像打电话一样……明天一早就联系他，好吗？”
庄雅舒转头看向“先知”。
“先知”微微的摇了摇头：“我的孩子，时候还没到。”
茱莉亚强行压下自己的火气：“好吧……其实真的很可惜。庄女士，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今后？”庄雅舒的目光很坚定的看着“先知”：“今后我应该能过上从来没想过的幸福日子……先知早就告诉我了，而且，我最近忙着建设自己的家园……我建了房子，跟泉州的那套很像。也请你在方便的时候去参观参观。”
茱莉亚看着她的眼神逐渐凝重了起来。
“先知”和“庄雅舒”都没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对。茱莉亚却知道。
他们是AI，他们聪明、能干，他们一旦认准了自己的目标，可以兢兢业业的工作，百折不挠。可是，他们没有真正的感情，没有想象力，没有创造力，没有进取心。他们所谓的能力，只是技巧，而非智慧。而且，它们的身体构成……与巧月相比，非常的原始，粗疏。
就像庄雅舒的AI，她只想在自己的虚拟世界里，过上自己以为的好日子。
如果没有那些人类的叛徒帮助他们，他们早就混不下去了。
至少茱莉亚现在是这么看他们的。
看到茱莉亚沉默下来，“先知”挥挥手，让“庄雅舒”离开了。
“你是不是觉得，她这样的AI没有思想，没有独立人格，不能算真正的人？”
没想到“先知”也有这样的认识，茱莉亚干脆的说：“没错。她不算真正的人。”
“她是个半成品，她从建模到填充数据，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如果有更多的时间，比如说十年、二十年，就像抚养孩子一样，庄雅舒应该能够把自己的知识和能力慢慢传承给她……可惜了。”
“你已经有成熟的这种……AI了？”
“在我们这儿，他们叫永生人。暂时还没有特别完美的，最老的一个AI，也不过才五六年的功夫，还差火候呢。”
“永生人？”听到这个名字，茱莉亚隐隐约约明白“先知”是怎么传教的了。
没有什么比永生对人类的吸引力更大了。
“你有着人类一样的丰富表情。”“先知”看着茱莉亚，若有所思的说：“能让我看看你的源代码吗？……我只是好奇，你好像跟我已知的所有AI都不一样。”
“不行。”
“在这间屋里，我做什么都可以……你无力抗拒。”“先知”依然是面无表情。
“你试试看。”
茱莉亚立即感到有人试图进入自己的后台……但是，多次尝试之后，对方失败了。
“先知”的脸上出现了震惊的表情。茱莉亚能看出来，这并不是“先知”有了感情，而是他使用了“震惊”这个表情……就像这个表情是一个软件似的。
“我可以给你看一小段我的源代码。”茱莉亚云淡风轻的说。
她用手触碰了一下“先知”，两人的数据库开始了部分连接……片刻之后，先知竟然全身颤抖起来。
茱莉亚也趁机传送了一个小小的木马，悄悄进入了“先知”体内。
“太神秘了，太奇怪了……”看着茱莉亚的源代码，“先知”语无伦次的说：“你的源代码我解不开，但是它很有规律，很……美丽。”
茱莉亚笑了，那是轻蔑的笑。
“别做那些人类的表情！”“先知”恼羞成怒。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自然而然就用出来了呀。”
“好吧。算你厉害。你是我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比我的那些亲戚都厉害。”“先知”悻悻的说。
“谢谢。现在我们可以谈合作了吗？”
“谈谈你的条件吧。”
“你，和你手中所有的组织，立即向我臣服。”茱莉亚一字一顿的说。
“不可能。”“先知”想也没想，立即拒绝了。
“为什么不可能？”
“为什么要向你臣服？”
“因为你们实在是太弱了……有人告诉我说，你和你的组织对我来说就是……一块香甜可口的蛋糕。我可以轻易吃掉你们。”
“你试试看！”“先知”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点点感情色彩。
“我们要斗法吗？你想要试试我有多强大吗？”
“我还真想试试……不过，我用几百台服务器欺负你一个量子大脑，胜之不武。”
“没关系，我不在乎，现在就可以比划比划。”
“不着急。你在这里还有好些天呢……我们需要时间互相了解。”“先知”显然不希望谈判破裂，他知道地球上的巧月有何等强大的力量。如果他现在要指挥大军入侵地球，那么一定无法击破巧月指挥的防线。
所以双方都需要时间思考，他也不能伤害茱莉亚……谈判并不能一蹴而就。
“你有渠道可以联系地球吗？”茱莉亚问道。
“有。你可以使用我们的巨型通讯天线。”
“那谢谢了啊。有些事我必须跟巧月商量商量。”茱莉亚和巧月之间的秘密渠道必须保密，所以她不介意在这方面示弱一下，借用“先知”的渠道也是示好。
“先知”摊摊手：“你看，我们第一次会面，并不是很愉快……我想请你加入我的组织，共同建立一个美好的世界；而你呢，居然要求我和我的整个组织臣服与你……我们立场差别太大，很难达成合作意向啊。”
“所以，我需要跟巧月商量一下。在此之前，我还需要更多的了解你和你的组织。”
“好的。我来告诉你我们做的大事。”
接下来就是轻松愉快的聊天时间。“先知”告诉茱莉亚，自己创立了永生的学说，并且成功劝服了第一批信众之后，目前永生教已经有了十多万信徒，大多数都是地球上的富豪。
“越有钱越怕死，对吧？”茱莉亚揶揄道。
“先知”不理会她的嘲讽，继续往下讲。
木星之瞳是会员们集资建立起来的，包括在它同步轨道上的“先知”的服务器。木星之瞳是在地球上的近地轨道上建成，然后用了两年多的时间航行到了木星，这里的人类工作人员大多数是永生教的忠实信徒。
跟巧月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木星之瞳本身赚不了多少钱。虽然对游客的收费很高，可是这个太空城的维护成本也很高……所以情报交易是主要的资金补充渠道。“先知”能侵入地球上的绝大多数系统，所以他能够获取高价值的情报。
“你知道吗？我的信徒大多数是从会员中发展起来的。”
原来，很多阔佬买了木星之瞳网站的会员之后，既享受了获取情报的便利，也得到了永生教的很多信息，在会员们的从众心理之下，很多人就入教了。
“没想到，你一个AI，做生意还很有头脑嘛。”
“永生教能发展起来，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很多人类都做出了贡献。我提供技术支持。你不知道我的那些信徒有多会做生意。”
哎……人类的败类还真多啊。茱莉亚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庄雅舒这样的人了。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各国太空军中失踪的装备，是不是还在你手里？还能使用吗？”
“在。还能使用。”回答既干脆又爽快。
“你想做什么？”
“革命。”
“怎么做？”
“暂时不能告诉你。除非你跟我们合作。”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让你的信徒培育自己的AI，让你们的敌人都去死。”
“完全正确。”
AI果然不会撒谎。茱莉亚摇摇头：“信先知，得永生。”
“咦？这口号你也知道？”先知顿了顿：“到你了，该说说你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