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本王筹划?”英王显然是不信他,“那小皇帝的心性到底如何,是否会传承先帝的遗志。还是会对我这个眼中钉除之而后快,我们谁也不知道。”
其实英王是对自己没信心,拓跋笙五岁那年,他曾在易沉浮的谋划下,下毒谋害她。前段时日,他又首肯易沉浮派苍山道人,给她体内种下邪毒;又因得知她的师父云崖子,去九玄山为她求药,同意易沉浮的决定,一路派人对那道人围追堵截。
另外,易沉浮帮他经营多年、安排在京城的密探网络,也被她翻了出来。
虽然这些事的具体实施者都是他的谋士易沉浮,却也是得了他的准许的。
他在她的地盘上安插密探,又有这么深的仇恨在,任谁都会有所忌惮。他才不相信拓跋笙会饶了他。
仿佛看穿了英王的心思,郑良再次说道:“殿下不必有任何担忧,下官虽然从未与当今陛下接触过,但却与密使都尉翰云,交往频繁。翰都尉近来每每与我见面,总会说起当今陛下。她与先帝一样,不愿意与您挑起战乱。”
郑良现在已经是孤注一掷了,连与密史头子往来的事,都合盘拖出。然而此时,他需要展露自己的诚意,便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了。
而英王自然清楚郑良的关系网,哪怕他今日不说,也知道他一直与翰云暗中来往。
但知道归知道,以往,他们虽然有些交情,却都隔着一层。今日郑良主动袒露胸怀,却是他不曾想到的。
似乎感受到了郑良的诚意,英王渐渐放下所有戒心,“陛下真的肯放过本王?”
“若是殿下信得过下官,下官愿亲赴京师,当面替您向陛下陈情。”
英王犹豫了,闷下头沉思良久。
郑良说的都对,他年纪大了,确实也不想折腾,能安安乐乐的享富贵太平,谁愿意起兵谋反?那顶白帽子,他年轻的时候确实想要,可随着年纪增长,他越来越发现,扣上那帽子又能如何呢?
“殿下还犹豫什么?”见英王始终不说话,郑良忍不住说道,“若您还是信不过下官,便做两手准备如何!”
这倒是好建议,倘若小皇帝肯原谅他,也就罢了。可假如,小皇帝非要除掉他,他也不会坐以待毙,定举兵抗击。
想到这里,英王最终点了头,“好,本王就准许你试试······”
郑良自英王府离去,易沉浮跨入书房,向英王当面问道:“您同意了?”
英王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本王想试试。”
易沉浮那万年不变的眸中终于闪过一抹异样,咬了咬牙道:“殿下既然想试试,那便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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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御羽军的守卫,皇宫外的这座大牢,戒备森严。
拓跋笙在陈吉的带领下,顺利进入大牢内部。
这是她此生联合上辈子第一次来到牢里面。金尊玉贵的过了这许多年,面对大牢里面的脏乱,她很不适应。
“陛下,请往这边走!”陈吉带着拓跋笙来到一个岔路口,伸手指着东向的甬道。
拓跋笙转身,跟在陈吉身后,带着翰青与含笑及一从侍卫们朝窄窄的甬道里走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终于穿过甬道,来到了一处较为宽敞的地方。
有两个身穿紫色御羽卫锦服的人,见到拓跋笙后,立刻跪地叩拜。
“免礼!”拓跋笙随意看了他们一眼,便将视线放到别处。
这里还算干净,至少没有呛人的气味。她第一次来大牢,看着哪儿都觉得稀奇。
她的面前是两排靠墙围起的牢笼,手腕粗的铁栏杆,直通到屋顶。
两排牢笼之间,是一条两人宽的通道。
拓跋笙沿着通道,一步步朝前走去。
她所路过的牢房都是空的,并没有关押犯人。直走到最深处,才在昏暗处看到一个人影。
“景王殿下,陛下来了!”陈吉朝牢里面说道。
里面的人影动了动,慢慢走到了有光线照到的地方。
那光线是从南墙上两个不大的圆孔里透射出来的,虽然只是小小的两束,但在这阴暗的牢房里,却也是聊胜于无。
“罪臣拓跋崇叩见陛下!”
他在光影里朝牢门外叩拜,明亮的光照在他的头发上,泛着亮泽。
两根系发的红线自他的脑后滑下,在他的头顶上方垂下来,俏皮的耸拉着。
他仅仅是用红线将头发简单束在脑后,浓密的发丝随意披散。看似散漫,实则一丝不苟。
“三十六叔快快请起!”拓跋笙在牢门外虚扶了他一把。
这毕竟是父皇曾经的袍泽兄弟,她自当要敬重一下。
“谢陛下!”他语气平淡,并没有因拓跋笙的到来而显出丝毫的意外,也没有因她表现出的敬重之情而受宠若惊。
与之相反,拓跋笙竟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平复了一下心绪,她又向他走近了几步。
景王微低着头,稳稳的站在明暗的交接处。他的上半身又隐在了阴影里,只有素袍的下摆,被光线照着。
然而,这并不妨碍拓跋笙看清楚他的脸。
与十年前相比,他变了一些。
岁月的磨砺,帮他褪去了脸上的稚气,也仿佛磨灭了他的血气。他的面容呈现出成熟男子的特有风韵,而当初那个骑在枣红马上,张扬跋扈的少年将军,已在他身上看不出丝毫痕迹。
不过,他依然是俊朗不凡。许是常年不见日光的缘故,他的面色如上好的白瓷。看着是少了些血色,但眉眼如画,眉目疏朗,自有一股英气勃发。
到底是在沙场上浴血奋战走出来的,无论过多久,那经战火洗练的筋骨,却并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有任何改变。
“三十六叔在看书吗?”她注意到他的身后放着一排书架,而刚才,他便是站在那书架前,背靠着牢门。
“是!”景王简单答道。
拓跋笙见他话不多说,也便微笑不语,继续站在牢门外望向里面。
与其他牢房相比,这应该算是贵宾级待遇了吧?虽然陈设十分简单,但好歹还是有些陈设的。
拓跋笙一路走来,没见到有哪个犯人,是睡在床上的。可景王却能拥有一张床。
一张矮桌放置在牢房的正中央,两片半新的蒲团分置在矮桌的左右两边。
矮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最上面的纸张上已经写满了字。拓跋笙离得远,她虽然能认出那是一手漂亮的飞白体,却看不清那纸张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另外拓跋笙还注意到,矮桌靠外面的这一面,放着一个铜盆。里面黑乎乎的一团,仿佛是纸张的灰烬。
怪不得景王写的字很少流出大牢,肯定是大部分都被他给烧了。
在牢里面给景王准备铜盆,放任他随意烧纸,这得是对他多大的信任。
万一这景王给看押他的御羽军耍个心眼儿,将这牢房给点着了······
虽然这么想有点儿小人之心,但对于景王,凡事小心点儿并不为过。
紫军守景王守了十年,所有看管他的人,他都认识。并不是她不信任紫军,而是紫军里面,有一些人已经不可信了。
她曾经想,景王身在牢狱之中,是如何做到洞悉天下之事的?今日,她找到了答案。
“传朕旨意,”她对子知说道,“紫军撤出大牢,命橙军接替。今后每隔一个月,便换一批人来看守景王。”
“陛下?”伴随着扑通一声,陈吉毫无征兆的跪在地上。“臣,臣做错了何事,求陛下明示。”
拓跋笙转身面向他,居高临下。
“你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看守景王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并不打算发落你。只是从今以后,你手下的这些兄弟们,但凡有接近过景王的,不准再靠近大牢半步。”
陈吉懵了一瞬,朝牢里的景王看去。拓跋笙顺着他的视线,她在景王的脸上,分明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