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头市巨大的饭厅之中,刘震岳带来的三千两百人都被曾弄叫人陪了,金人喜群食,日常节庆,曾头市便常常聚众而食,是以这饭厅,建得也是大!足足可容纳上万人!
此时,不光这饭厅坐满了人,饭厅之外,也有几千人点了篝火,团团坐了,等待开宴。
正在此当口,饭厅之外,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放眼望去,一行六骑如风而来,须臾便赶至厅前。六位骑士翻身下马,将手中兵器交于下人拿了,才龙行虎步的上得厅来。
刘震岳打眼望去,当先一人八尺六七寸身高,头上金盔耀日,周身铁甲生寒,膀阔腰细四肢皆长,蓄一部圈脸针须,此时面沉似水,大步来至曾弄、刘震岳身前。抱拳开口道:“非是文恭怠慢,操练而归,方听得来了贵客,还请长者、衙内莫怪!”
来人正是这曾头市的正教师,神枪无敌史文恭。刘震岳见这史文恭生得甚是长大英武,只是面上一股郁郁之色挥之不去,便知他在此曾头市过得似是并不如愿。当下便笑了笑连声道无事、无事,还起身将之让入席中。如此热络,让史文恭受宠若惊,心中对刘震岳的第一印象便也就好了许多。
与史文恭同来的,是五条野狼般彪悍之人!虽高矮胖瘦、面容身量皆不甚相同,但只五人眼中那全无二致的桀骜野蛮之色,便能知此五人就是曾弄膝下五子曾涂、曾密、曾索、曾魁、曾升。
五人乱糟糟的胡乱与父亲和刘震岳见了礼,便在主桌上坐了,拍着桌子呼喊厨下上饭,只如饿死鬼一般。
眼见儿子无礼,曾弄却不以为忤,反而捻须而笑。虽然身在宋地,但是曾弄从未稍忘故国,对五个儿子的培养,也只教其金人粗犷之气。在曾弄眼中,自己这五个饿狼般的儿子,才真正称得上是女真子孙。
酒肉流水价端上来,宴席便告开始。曾弄得了钱财,自是在席间频频向刘震岳敬酒,曾家五虎见状也只是闹,一时间气氛倒很是热络。
待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震岳突然将手中酒杯一顿,开口喊道:“曾长者你甚是小气,怎只拿此等酸涩村酿与我吃?若是舍不得好酒时,本衙内买你的便是。”
有些微醺的哈哈一笑,曾弄接口道:“我等村坊比不得衙内所居的大州显郡,只此酒确是庄上所藏佳酿,再无好酒了,衙内恁对付着吃些。改日我寻得美酒,再请衙内来庄上一醉方休!”
“吃酒哪耐烦等到他日!”刘震岳把手一挥,指着邻桌的刘喜喊道:“去将我那御酒抬来!今日得获六千良驹,又得曾长者赐宝马十匹,衙内我心中舒畅,定要吃个痛快!”
刘喜闻言忙躬身应了,下去吩咐人将刘震岳索要之御酒抬过来。
“衙内便真是富贵人,连御酒日常都可吃得,真是让人羡慕。”曾弄口中称赞,眼光却飘向了一旁默默进食的史文恭。见他那正教师现在也皱了眉,便对这御酒有了提防之心。
待得御酒抬上,曾弄假意要先尝,陪在刘震岳身边的裴烈便与二人都斟了满杯,两人尽都一饮而尽。刘震岳自是大叫好酒,那曾弄吃下之后也连称真乃佳酿,感觉并无其他不适,这才又与那史文恭碰了下目光,见后者点头,才放下心来。
父亲的举动,曾家五虎都看在眼中,几人都是嗜酒如命之人,只这御酒一开封之时,几人喉间酒虫便在乱窜,此时见这酒无事,立刻闹着让裴烈倒酒。裴烈心中骂着杀才,给这五兄弟倒了。谁知五人竟吃的口滑,酒到杯干,最后竟换来大碗!
曾家五虎之中,曾密最是鲁莽,眼见那御酒只有三坛,便忍不住抱怨道:“衙内这酒却是好吃,只是太也少了些,我等刚润开酒肠,你这酒便要吃光了,怎尽得了兴!”
刘震岳闻言,似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拍着桌子便站起身来,豪横的喊道:“御酒而已,值得甚么!本衙内此次行军,共带得八百之数,本是与凌州知州之子曹恒约定去办个酒池肉林之会,现在本衙内也不办了,就全部将出,与你等开开眼界,让你等村人也知道这御酒的滋味!”明显是喝多了,刘震岳喷着酒气,与曾密炫起富来。挥手一巴掌拍在裴烈头上,喝道:“本衙内说话没听到?还不速去将御酒都抬了来,分与厅上众人?”裴烈心里苦啊,这衙内是打自己打顺手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哇……
眼见那御酒都被抬到了饭厅之上,随刘震岳前来的三千多军士马上鼓噪起来!“谢衙内恩赏!”乱糟糟的谢过了,立刻将碗中的村酿泼了,忙不迭的往自家碗中倒酒,一碗接一碗的牛饮不已!
美酒的浓香,飘逸在整个饭厅,惹得曾头市之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狂咽口水不止。
似是见自家人只顾着自己吃,忘记了与主人家分享,刘震岳拍着桌子,大声笑骂道:“该死的泼才,似我往日里没给你等吃过这御酒一般,做出此等模样可是想丢我脸面!?快快与主人家分了吃,否则回去定与你等算账!”
抢酒喝的众人这才嬉笑着应了,将身边之人的酒碗上也斟上这御酒,大声劝着要与之同享。
要说这曾头市确实有些门道,虽喜爱这御酒的滋味,此时并无一人去吃那御酒,只把眼往曾弄这里看来。
曾弄亲眼见刘震岳带来之人,每人都至少吃了三五碗,此时虽在劝庄上的人吃酒,却仍是一碗碗的往下灌着这佳酿,不由心中疑虑尽去。看向史文恭,也他见微微颔首,这才高声说道:“御酒自是珍贵,但尔等也莫要只顾看呐!直教衙内笑话我等没见过世面!既然衙内不心疼,那我等就只好却之不恭了!”
曾头市庄民闻言,大声用异国语言喊了一声什么,一双双手掌便向那酒碗抓去!就连那七旬老者并几岁孩童,都娴熟的将那碗中美酒一饮而尽!此时便再也停不下来,八百坛御酒,须臾之间竟然就被吃得大半!
气氛骤然热烈,无人察觉刘震岳已经悄然离席,远远离开了那滴酒未沾的史文恭。裴烈并那带着铁面具遮了脸的黄振,也都不露痕迹的来到了史文恭身侧,与其他两个武艺还过得去的指挥使,将史文恭隐隐的围在了垓心。
待得史文恭发觉不对,急起身冲向刘震岳之时,裴烈早已挥拳攻了上来!顷刻之间,两人就乒乒乓乓的打在了一起。
骤然打起来的两人,使得饭厅之中的曾头市庄民都霍然一惊,待到史文恭喊出那声‘酒中有古怪,抓住这衙内。’之时,庄民们刚想有所动作,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不听使唤,一股眩晕更是直冲脑海,双眼一翻,便轰然到地!一时间,乒乓、哗啦的倒地声连成了片。喝下御酒的庄民,一个个都睡倒在地!就连那曾家五虎并曾弄也顷刻间不省人事!
看着躺倒满地的庄民,再看到已经默默起身,往自己这边围过来的三千多‘客军’,史文恭目眦尽裂,大喝一声道:“你等究竟是何身份,因何要赚我曾头市!?”
回答史文恭的,是黄振慢慢摘下的铁面罩!黄振与曾头市合作经年,史文恭自是认得这武威军黄团练,当下大叫一声:“报应啊!”便再不言语,只是更卖命与裴烈撕斗!
看了一阵,只比拳脚,这史文恭并不是裴烈的对手,想那史文恭一身武艺,大都在那一杆方天画戟与那一管朱樱枪上,拳脚功夫虽然也会使,但却比不得天生神力又家学渊博的裴烈。
见史文恭已经翻不起甚浪,刘震岳对围过来的三千二百军士下令道:“速去肃清残敌,这曾头市扎下有五个营寨,每营之中,定然皆有执勤巡逻之人,都与我清缴了。另,分出一营人马把守住庄中各处要道,等清缴完营寨中残敌,便逐门逐户去搜!但有活人,皆捉来此处!”三千二百军士轰然应诺,便领命去了。厅中只留一百军士守卫。
刘震岳这才走到裴烈与史文恭的战圈之外,在百名护卫的簇拥下,饶有兴趣的在一旁观瞧。眼中看着热闹,口中却也没闲着,一句句的与史文恭搭着话:“你是从何处发觉不对的?跟本衙内说说,以后坑人的时候,衙内我也能更加顺手。”
史文恭闻言,气得直欲吐血,拳出如狂,向裴烈打来!失了分寸之下,竟然要与裴烈硬拼。裴烈见他拳重,心中喜不自胜,平生还未碰到过如此对手,当下也虎吼连连的挥拳砸去!一时间,史文恭压力陡增,使出浑身解数依然后退不迭。那裴烈却打得甚是畅快,胸中所学,也有融汇贯通之势。
刘震岳见史文恭不搭理自己,也不着恼,只自顾说道:“哦,本衙内明白了,是因为每次倒酒的差事,都是我手下之人抢着去做,才被你看出了端倪,可是如此?”
史文恭此时只想凝神御敌,奈何自己是个心思细的,越是不想听刘震岳的言语,越是听的真真的,听闻刘震岳分析,当下重重一哼,正要开口讥讽,却不妨被裴烈一拳打在肩头,整个左臂便酸麻了,再也提不起来。史文恭这才心中一惊,再不与裴烈硬碰,只蹿高伏低的周旋起来。
刘震岳见自己话语生效,不由自得的一笑,才又开口道:“只是史教师你可曾发现,我那酒坛中的秘密?嗯,看你方才不屑的样子,应该是发现了。是否发现我等所吃之酒,都是往左倾倒坛口出来的美酒,而给你庄上人筛酒之时,却都是往右倾倒?不得不说史教师真是个锦绣肚肠之人,真是让本衙内佩服。实不相瞒,本衙内用了一晚上时间才做出这八百只阴阳酒坛,就是为了坑你等而来!此时看来效果却是不错!哈哈哈哈。”
任由刘震岳在那里自说自话,那史文恭却再不搭腔,只是脚下偶尔错乱的步法,显示刘震岳这番话他也并不是毫无影响。
史文恭之武艺当世罕有,此时他一心周旋,裴烈也无法胜他。眼见仍要僵持,刘震岳伸手抓住曾弄的白发,揪起来将他那颗头按在桌上,要过一柄刀来架在曾弄脖颈,才冲史文恭喊道:“史教师,还不停手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