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光父子,于史书中都是颇多贬损,最出名的便是临阵落跑,如此,才落得了长腿将军的诨号。
此时这位长腿将军还未到达日后的高度,但是因其父统领大军,自小这刘光世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之人,在陇西,只有种家种冽、折家折可求,可与之相较。故而养成了他说一不二的性情,虽知玉钿香乃刘海川定下的儿媳,却哪里会在意区区一任知府?要知道,在这兵凶战危的西军前线,多少任知府,也都只是些对刘家言听计从的傀儡!
“今日便要回营,回营之前定要将那玉家小娘虏了来,安置在那军营外的别院中,也好慰藉枕席。”心中想起玉钿香那俏模样,刘光世心中便似有团火在烧。眼见午时刚过,府中下人突来报讯,看守城门的兵卒来报,那济州刘家来人了,刘光世怕走了玉家父女,便急急点起家将、扈从,直奔玉龙医馆而来!
行了一阵,玉龙医馆已然在望,却见那医馆之外,竟然多了百十匹高头大马。整日在军中厮混,刘光世一眼便看出那些马儿都是长途奔驰至此,不由暗自咬牙骂道:“该杀的泼韩五,无故挡横,却害得生此波折。”不过见只五十余人,刘光世自是不放在心上,只是其天生谨慎,才特意吩咐知会城中巡城司的兵马前来助阵,这才一脸嚣张的策马往医馆行来。
医馆后堂之中,刘震岳兄弟两人都拜见了玉龙先生,见其腿脚臂膀处都拿布裹了,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之上,兄弟二人不由一阵咬牙。
刚刚寒暄了,门外军汉便来通报,有一彪军马往此处而来。堂上众人一听便知是正主到了,刘思贤急忙安慰老岳父让其宽心,自己领着一众人便迎出门来。
几人在医馆前站定,那刘光世也已打马来到了近前。刘思贤经常归家,那刘世光自然也是认识的。见他露面,口中轻蔑的哼了一声,一甩手中马鞭说道:“来得倒是快,也是正好,免得日后本将再去寻你等,那刘家小儿,今日你便写下退婚文书,与玉家小娘断了婚约,也好让她安心去与我做妾室。日后你父子在这延安府中,便可得我府上照拂,岂不是两全其美?”
刘世光神情倨傲,刘思贤闻言已经被气得瑟瑟发抖,抬手一指刘世光恨声道:“你我父辈皆同朝为官,你与我又是本家,怎可如此辱我?”
“休要攀亲,谁与你是本家!废话少说,速速依本将之言写下那退婚文书。本将无闲与你呱噪。”刘思贤示弱般的话语,立刻让刘光世抖起来,认为这刘家兄弟已经任由自己拿捏。
他那嚣张的嘴脸,彻底的惹恼了两颗煞星!那韩世忠本就因为玉龙先生被打伤,心中有愧刘思贤的嘱托,此时见刘世光竟然当面欺辱刘思贤,双拳直欲攥出血来。伸手自身旁一军汉手中扯过一杆长枪,便跳到了刘光世的马前。
刘光世于场中,只忌惮这韩世忠一人,是以目光一直留意于他,此时见他突然跳出,慌忙将马头拨转,跑进扈从簇拥之中才忿忿喊道:“泼韩五,你敢当街袭杀朝廷将官不成!”
韩世忠却不搭话,呸了一声便舞起手中长枪,猛攻向刘光世身前的家将、扈从,大枪舞动之下,顷刻间便有三五人捂着手脚倒于地上。那刘光世见韩世忠凶猛,急急呼唤从人并肩齐上。刀枪剑戟齐舞动,才算勉强抵住韩世忠那杆枪。
韩世忠忿而出手,让裴烈这莽汉直喜得眉开眼笑,偷眼一看刘震岳,见他对着自己轻轻点头,立刻欢喜的提着双锤加入了撕斗。他这一双银灿灿的精钢双锤一舞动起来,却是比韩世忠手中那杆制式长枪要猛得多了!裴烈深恨眼前之人,所以丝毫也不留手。一百斤六十斤一只的双锤舞起,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只两三下就将刘光世身前的扈从杀散,一双亮银锤照着刘光世的腰身便砸了过去!
刘光世急忙拉马闪避,却只闪过了自家腰身,他身下那匹白马却替他遭了灾。只听噗!的一声,那颗马头便被一锤打成了肉泥!巨大的惯性,让那马的尸身瞬间便往一侧倒去,将反应不及的刘光世压在了马身之下!
复起一锤,照着刘光世的那颗脑袋就砸了下去,裴烈才不管刘光世是何许人,于路之上刘震岳便交待了,下手便不要留情!
只不过,那刘家毕竟也是世代镇守边陲的将门,家中怎能没一两个有真本事的家将撑住场面?开始是因为韩世忠、裴烈两人发作的突然,后来又被众扈从裹挟了不能施展,此时主人命悬一线,几人再也顾不得其他,纷纷撞开身边扈从,或使拳脚、或擎兵刃,急急往裴烈攻来。
谁想,裴烈一心要将刘光世毙于锤下,仗着皮粗肉厚,竟然拼着挨上几下,也要砸下这一锤。刘光世吓得大声嘶叫,死亡的威胁真真实实的笼罩在头上,才让刘光世心中对抢婚一事生出一丝悔意。
眼见裴烈那笆斗大的锤头就要砸到刘光世的头上,刘光世家将中突然有一人合身扑出,这家将手持混铁枪,借着冲势,一枪准准的点在裴烈的锤头之上。那家将只觉手心一热,手中混铁枪便如遭雷击一般,在手心中弹动起来,直将他的虎口崩得鲜血长流!但是这一枪,也成功救下了刘光世的性命。裴烈的锤头以毫厘之差砸在里刘光世头侧的街上,直砸出了一个寸许深的坑洞,飞溅的碎石,擦得刘光世的头脸之上鲜血淋漓。
此时已经有人抢到了刘光世身边,不等裴烈再举那锤子,就连拖带拽把吓得半死的刘光世拖得远远的。
得脱大难的刘光世,心中一股难以抑制的羞怒爆发开来,抹了一把头脸,看到那一手的鲜血,扯着嗓子便喊起来:“杀了他们!将这莽汉与韩五都与我杀了!调巡城兵马司的人马来,把这玉龙医馆给我踏平了!杀!杀!杀!”刘光世是个见过血的,大难得脱,第一反应就是将这险些取了自己性命的人众全都抹杀在此!
如此场面已经注定无法善了,刘震岳急急拉过依然惊愕当场的兄长,叫他速速将玉家父女从后堂取来,准备与众人一起杀出城去,刘思贤忙点头应了,一路跟头把式的往后堂便跑。刘震岳见状急忙叫来两名亲卫,随着兄长去后堂取那父女,这才一挥手大叫一声:“上马!集结!”
前面两人正杀的兴奋,但是听到刘震岳的命令,不约而同的收了手,回身退了回来。
全员上马,刘震岳特意着人挑了一匹良驹与韩世忠骑了,感受胯下马的雄壮,韩世忠不由高声大喊一声:“好马!”举起手中已被鲜血濡湿的长枪便是一声放肆的长啸!刚刚裴烈下了狠手之后,韩世忠也不再留手,与裴烈并肩合力抵住了那几员武艺高强的家将并那上百扈从。放手施为之下,很是伤了几条人命!此时杀得兴起,狂态毕现!
裴烈闻声也是一阵鬼叫,两人对视一眼,便哈哈大笑着催马往前杀去!刘光世带来的也有二三十马军,几员家将各自擎出兵器便上来抵住二人。
两人一个枪如毒龙,一个锤若雷霆。片刻间,刘光世带来的这百多人,便被二人杀得心胆俱裂,在那几员家将勉强的遮掩下,退到了一旁。
大呼酣战的两人刚刚杀散了医馆前的人马,刘思贤就拖着玉钿香自后堂匆匆而来,玉龙先生则是被一个体格强壮的亲卫妥帖的绑缚在了后背之上。催促几人上了马,众亲卫自发的将刘震岳几人护在中间,便随在韩世忠、裴烈的身后,往城外杀去!
延安府乃常年征战之地,城中巡城司的兵马自然也都是精锐,在收到刘光世的知会之后,便点起一千人马往医馆这里赶。刘光世的扈从们虽然不济,却也迟延了刘震岳一行一些时间,待得杀出医馆所在的街道,通往城门处的大街之上已经被巡城司的兵马满满的阻住了!
为首一员银甲将军立于阵前,皱着眉头看着自医馆街道杀出的那一彪人马。待到看清冲在最前方之人的样貌,那将军直接苦了脸!急急在马上站起身来,冲着韩世忠喊道:“韩家哥哥,因何在城中械斗?快快住了手,与我一起去老种相公面前分说一番,否则你之罪大矣!”
“呼延家的,速速给老子让开!老子刚刚动了刘光世,这延安府是待不下了,是兄弟的,就让一条路与我,免得你我兄弟兵戎相见!”韩世忠看清阻路之人,也是大声喊道,胯下马却是并无稍停。
银甲将军闻言暗骂一句:“这混蛋!又要小爷背黑锅!”便无奈的呸了一声,狠狠的往前一挥马鞭,命令道:“贼人往西去了,尔等速速与我前去捉拿。驾!”说完,打马便走。那千名士卒都是他手下用熟了的,自是知道自己主将与这韩世忠的交情,命令一下,便已会意,立刻都大呼小叫的追着自家主将的马屁股,喊打喊杀的往西去了!
片刻间,阻塞的街道就变成了一片通途。韩世忠自得的往身旁一瞥,身边裴烈凑趣的双锤相交做了个佩服的手势,韩世忠才霸气的一挥手,带着众人一路往城门冲去。身后看到这一切的刘光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口中大骂道:“好个呼延家的狗贼,等小爷空出手来,定叫你在这西军之中寸步难行!”
凶睛一转,刘光世狠狠吐了口混着血的唾沫,猛得自怀中掏出他那都指挥使的印信,扬手扔给一旁的家将,骂道:“无能蠢材!让本将受此大辱!速持了我的印信去城外大营中取我那一军人马,务必将这些杀才截于城外五里亭!”一员家将领命而去,刘光世则是聚齐了手下人马,犹豫了一番,才下定决心追了上去!
由于城门处守军的阻拦,刘光世成功的缀上了刘震岳一行,却并不追近,只是远远的放箭。等到把刘震岳等人射毛了,转头欲寻其厮杀的时候,这精似鬼的长腿将军便立刻拨转马头就跑,丝毫不给刘震岳众人追进的机会。待刘震岳众人回转,他便又如跗骨之蛆般缠了上来,依旧是远远的放箭。虽然人并没射到几个,但是未有着甲的马却是被射伤不少。直把刘震岳气的牙痒痒,裴烈更是怒吼如雷。
只有韩世忠眉头紧皱,在刘震岳第三次想要回头教训刘光世的时候,一把拉住了刘震岳正拨转马头的缰绳,进言道:“贤弟莫要纠缠,这厮如此作为,定是召集了大军围堵我等,此时首要之务便是尽快逃离此处,否则等到他大军来时,我等插翅便也难逃了!”
刘震岳闻言一惊,对于韩世忠这个当世名将的建议,他岂敢不认同。招呼一声还在忿忿不平的裴烈,带头逃窜而去!见刘震岳拿得起放得下又从善如流,韩世忠不由在心中默默赞许。
亏得韩世忠醒悟的早,当刘震岳一行来到那五里亭的时候,刘光世的那一军两千五百人马,只到了五百骑兵,步卒还在远处急急往此处赶!韩世忠当机立断,趁对手立足未稳之时,将五十余人排成冲锋阵型,锋矢处便是他与裴烈!两人二马当先踏入敌阵,挺枪抡锤为众人杀出一道缺口,身后的五十亲卫,也各自振奋,才拼死杀出一条血路而去。
待得众人冲出敌阵,五十亲卫已经大半带伤,马也走失了三四十匹。由于长途奔袭而来,人马皆疲,虽然杀出了重围,却摆脱不开身后的追兵。此时又失了小半数的马匹,不能做到一人双马轮番休息马力,眼见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
韩世忠与裴烈回身勉力冲杀一阵,后面的追兵抵挡片刻发现不可力敌之后,也学了他那主将,化整为零不与二人硬碰,只取出箭来远远的攒射,二人冲突一番也无甚收获,反而白白浪费了马力,待到追上大队人马,两人的坐骑都已力竭。
好在身后的五百马军,在适才的突围中被刘震岳一行杀的有些心惊,不敢过于逼近,只是远远的缀着,想等待汇合了那两千步卒,再来擒下刘震岳一行。
这一耽搁,却让刘震岳一行来到了一处矮山之前。听了韩世忠的建议,一行人便攀上了这官道旁的一处山坡之上。待到刘光世带着步卒前来汇合了,听得马军营头汇报战况,抬手就赏了那贪生怕死的营指挥使一耳光,立即下令将那山坡团团围了。这才带着五百马军,上前骂阵道:“尔等速速交出玉家小娘,下来受死!本将便留你们个全尸,否则我大军压上,定将你等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