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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亡命

许富贵和冯小翠这一家四口的平淡日子也不过才过了一年多。在商茵茵的记忆里,这是她自出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年。没有父亲的整日醉酒,也没有辱骂毒打。继父是个老实的好男人,刚刚在新的城市稳定下来,就开始张罗寻找途径安排他们兄妹俩上学。哪怕上的是城镇结合区域最烂最破的菜市场小学,对于饱经命运坎坷的这两家的孩子来说,已经是天堂。许家明高商茵茵两个年级,放学的时候会在门口等她一起放学。商茵茵总是抬头挺胸骄傲的跟身边的同学说,这是我哥哥。

外人有时候随口问一句,你为什么姓商不姓许,商茵茵会随口胡诌一句,我们家男孩跟爸爸姓,女孩跟妈妈姓。没有外人会去寻根究底冯小翠到底是姓冯还是姓商,那只是一位温柔又贤惠的妇人。

没有人知道,这位温柔又贤惠的妇人,在某个傍晚的西北小乡村,用一把尖锐的水果到,杀死了自己的丈夫。

更没有人,包括许富贵和冯小翠也想不到的是,就在那天傍晚,在商屠户殴打冯小翠的时候,其实商茵茵就躲在后院的窗子底下,她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进屋,耳边充斥着父亲的谩骂声和母亲的哀嚎声。渐渐地,母亲的哀嚎声不见了,她忍不住从窗子往屋子里偷偷瞄几眼,于是,她与正好闯进屋的许富贵看到了同样的那一幕。而就在商茵茵就要不可控制的因为恐惧发出尖叫的瞬间,同样有一只手死死的掩住了商茵茵的嘴。那是一只男孩的手,不算厚大但是却很有力。然后这只手的主人许家明感觉到有湿热的液体落到自己这只手上,一滴,两滴,三滴,四滴,可是他不能动也没有动,任凭商茵茵所有的泪水就这样躺下来。两个孩子一动不动的匍匐在窗下,就像是在之后的无数个黑暗的、泪流成河却无法言说的岁月里一样,他们只能彼此紧紧的依靠着。

从那一刻开始,两个孩子有着不需明说的默契,当他们的父母决定带着他们离开,并且辗转在一个又一个城市的时候,两个孩子都选择了沉默,他们两个从不开口问为什么,只是做到尽可能的行动迅速。

同样是特别平凡的一天傍晚,许家明和商茵茵正有说有笑的从学校往家里走。农村出身的孩子,有经历过这样的颠沛流离,平淡的日子对他们来说就是难得的幸福。何况还能上学。很多市里的孩子不清楚能上学意味着什么,大家抱怨功课繁重,考试苛刻,而在许家明眼里,这些同龄的孩子都太幼稚而可笑。上学,对于他来说,就是希望。是改变生活和命运的唯一通道。因此,生活稳定并且有学上了许家明心里说不出的踏实和轻松。一阵夜晚的风徐徐吹过,许家明脱下校服很自然的披到商茵茵的肩上。商茵茵还很小,说起话来带着嗲嗲的孩子气。透过夕阳徐家明可以清晰的看到商茵茵脸上白嫩的绒毛,以及长长的睫毛映在眼睑下的一道道阴影。而就在这时,两个人转了个弯,走到家里的那条巷子口,许家明越过商茵茵的脸孔,看到了停在巷子口不远的警车。

几乎是没有半刻犹豫和迟疑,许家明拉起商茵茵的手飞奔起来。而商茵茵在最初的一愣之后,也已经瞥到了巷子内的景象。两个孩子飞快的跑,跑过邻里,跑过学校,穿过整个城区,直到跑到确保没有人认出他们的地方。

商茵茵这才有机会看看这座繁华的大都市。那样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高耸林立的摩天大厦一栋接着一栋,豪华的汽车,精致妆容的女孩子,装修豪华的酒店,各色热闹的酒吧,散发着阵阵美味的餐厅……走在前面拉着商茵茵的许家明在这些面前显得格格不入,而又那么的渺小。

两个孩子就这样在街上晃荡,许家明身上还有五块钱,他想了想拉着商茵茵进了麦当劳,转悠一圈又走了出来。最后,终于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摊上,用五块钱买了一个烤红薯。许家明对着烤红薯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把整整的一个都递到了商茵茵的面前。

这个夜晚,商茵茵没有掉一滴泪。她站在那里,看着瘦小的许家明,捧着红薯向她走来,他身后是五光十色的城市夜光,而玻璃窗前映出两个孩子单薄的身影。在商茵茵伸手接过烤红薯的那一刻,她狠狠的咬了咬下嘴唇,在心里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她要征服这座城,她不要再像野草一样的活着,她要以成功者的姿态走入这个城市,漂亮的衣服,精致的头发,夺目的首饰,昂贵的汽车,她要拥有这些,她要过得扬眉吐气,绝不要输给任何人。

如果这个时候以上帝的第三视角来看这两个孩子,他们在此刻同样的遭遇下所想所关心的事物已经不同,许家明一路在努力寻找便宜的食物并且按捺下自己的饥饿把红薯拿给商茵茵,而商茵茵则一直在审视这个城市,野心勃勃的发出誓言要在这座城市扬眉吐气的活着。生活的轨道终将因二人的心意不同而逐渐分开,同行相依的人在未来的某一天注定会分道而行、渐行渐远。

而此时的他们,并无法预料到这一刻。

第二天清晨,在火车站候车厅睡了一晚上的两个孩子,决定清晨偷偷的返回家中看看。门已经上了锁,还贴了封条。转过身,有民警在身后正看着他们。

父母已经是杀人犯被抓了起来,一个12岁和一个10岁的孩子,被送到了福利院。

许家明和商茵茵在余下的几年里都是在福利院度过的。当时民警送他们去福利院,许家明只问过一句话,那就是“还能继续读书吗?”

民警说当然能。

许家明于是点点头说好,回身拉起商茵茵的手说,我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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