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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灵灾

距离一下次开山门还有两年,作为星见观这一辈资历最深的弟子之一,同时又是帝国一阶命师,十二神将中‘六瓢水’的关门弟子,柳知南无疑是要在未来十年里登上世界舞台的大人物。此次乘鹤出山,代表整个星见观现于世人眼中,即表明了观里的态度。

可身份尊贵如他,却在新年的第一天被人当着面威胁道:要你的命。

这已经不是挑衅,而是赤裸裸的侮辱!

同行的一位师弟气恼道:“柳师兄,那胖子实在是太可恶了!你明明就不想来的,若不是掌门点名,不仅耽误了闭关,还要受这肥猪的折辱!你为何不当着所有朝歌城百姓的面,狠狠教训他一顿!”

“就是!有本事这结界让他去修啊!”另一位师弟也附和道,“一条被赶出观内的丧家犬还这么狂,当年他触犯清规,掌门就应该直接废了他!”

星见掌门有三位弟子,统称‘一梦三池’,其中大弟子屈梦觉半身有名,名为降邪,本体实则雷云,因此被称作‘雷池’,二弟子蒲厢渔剑道双修,曾一剑斩尽花郡满池花蕊,又因不爱讲话热衷考古,时常冷清样子,故称‘冰池’,而三弟子刘归井精于相卦卜算,胆小如鼠,不受师父喜爱,一生都没出过临青川,在观中养了一只绿毛龟取名绿豆,因此被人称为‘龟池’。

三年前刘归井北上失踪,其小徒弟叶和身受重创,被神行符带回观中成了残废,屈梦觉追查刘归井踪迹不成,便迁怒于星见观,对质星见掌门,被打了两个耳光,折断弟子符令从此判出星见观。

刘归井在时便不受掌门喜爱,失踪后其系更是失势,神行符被掌门所收,其手中还有一块年轻时候得到的‘四爪九面羊角玉佩’传给了大弟子刘多,乃是道门法宝。

柳知南的师父水伯焘,也就是曾经和屈刘二人同辈的星见弟子,道法高深位高权重,年轻时一直被屈梦觉和蒲厢渔打压,眼红掌门一系的种种好处,虽然柳知南从未对外人讲过,但授意朱崇云去找刘多拿羊角玉佩的人确实是他师父水伯焘无疑。

可谁也没想到,刘多将玉佩给了重伤的叶和,而朱崇云却逼死了叶和。

临青川每年雨季长久且涨水凶猛,星见观众弟子沿着‘落眉江’找了三天三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正巧那年灵灾暴乱,整座朝歌城浆糊一团,星见观一边处理妖邪一边找人,未果只得作罢。

事后对质,刘多像条疯狗一样在星见大殿要杀朱崇云,被水伯焘一根镇魂钉刺入尾骨,若不是另外几位师伯出手相救,今日也轮不到他大放厥词。掌门没有出面,想来刘归井究竟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让他师父如此不待见,即使人死了,也恨的这么透骨。

最终屈梦觉带走了刘多,曾经众望所归的下一任星见掌门成了镇魔司司座,就在朝歌城中,与他的家遥遥相望。

柳知南还记得那天刘多在殿上满脸鲜血,望着众人目眦欲裂,一字一字道:“这仇,我记下了,从此以后,水伯焘一系不得进入朝歌城,否则,当场诛杀!”

柳知南淡然一笑,对于那人不做评价,自己虽然是水伯焘的徒弟,但却跟他师父没那么同心。刘多昨晚在大殿跪了一晚上,求掌门出手救他师伯屈梦觉,只有内门弟子才知道,屈司座的半身降邪究竟有多可怕,当他选择飞升的那一刻起,即到达了‘天人合一’的地步,可以说,现在整座朝歌城,都在屈司座的监视之下,柳知南曾听师父说起过,这只是降邪的第一重形态,意为‘观测’,第二重名为‘掌控’,若是屈梦觉开启第三重,顷刻间削去朝歌城门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

他会死

“就是此处。”柳知南专心赶路,在旁人们惊羡的目光中来到朝歌南城的一条小巷。

老顾端着汤面从屋里走出来,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己空了一半的摊子,适逢新年,生意自然好的没得说,老顾只记得自己方才进去煮面前还坐满了人,怎么一个眨眼就走了大半?况且好多还没结账呢!

难不成是!昨晚那两位杀神又来了?

老顾再仔细一看,人都满满当当的挤在了后面,除了食客,还有那些围观的路人,原来并不是客人们离开了,而是大家在避让面摊前方的那三个相貌不凡的年轻人。

一旁的老张赶忙跑过来,压着嗓音激动的说:“老顾快快快!快看啊!”

“看什么?”老顾一头雾水的问道。

“看神仙啊!”老张偷偷用手指着那三个年轻人,“你瞅他们身上的衣服!云纹星宿!那是星见观的弟子!早晨新年庆典开始的时候那群飞来的仙鹤你看了吧?为首的那只背上不是坐着个神仙吗!”老张朝柳知南嘟了嘟嘴道:“就是他!”

“啊!”老顾激动的拍了一下大腿,心里有一万句想说的话,可到了嘴边却只蹦的出一句——

“牛逼!”

老张赶紧激动的说道:“能不牛逼吗!住在星见观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位小神仙看起来年纪轻轻,本事肯定大着呢!你把他讨好了,指不定就赏你颗仙药,雨儿的病不就好了吗!”

老顾一听,又是一拍大腿,可不是这个理儿吗?!可转念一想,人家什么身份,自己什么身份,就是想讨好别人,也得有这个机会啊!

周边围观百姓们的窃窃私语传入星见观三人的耳朵里,柳知南身旁的两个师弟意气风发,昂首挺胸站的端端正正,好不潇洒!倒是柳知南本人丝毫不为所动,一脸平静的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对着老顾问道:“大叔,最近您这面摊附近,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老顾环顾四周,张大了嘴巴指着自己,支支吾吾道:“你…你在问我?”

柳知南坦然一笑,看出了老顾的紧张,走上前来亲切道:“大叔您何必这么拘谨,大家都是南朝子民,不分高低贵贱。我才进这巷子时,就闻到香味,再看您这面摊的生意如此火爆,肯定是手艺上好,正巧早晨出发时没吃东西,不知道能不煮上两碗,给我两位师弟解解馋?”

听了这话,老顾顿时喜出望外,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连忙道:“没问题没问题!我现在就去给你们煮面!”

说罢直接就转身小跑着回了厨房,星见观另外两人看着柳知南,讶异道:“师兄…”

柳知南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和蔼的说道:“结界无碍,应该只是封印有所松动,至于刘多说城中有叫尸鬼出没,这倒是匪夷所思,需要好好探查一番再下定论,拉个警戒线别让人进来,我先看看封印,不过不急这一时,你们空着肚子,先尝尝大叔的手艺去。”

两人相视一笑,师兄在阵道方面可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他都这么说了,看来例行检查一番,确定结界正常就无碍了。拨开云雾见青天,此次师傅交代下来的任务就算是解决了,两人顿时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面摊上,很快便与周围的民众打成了一片,笑语连连。

柳知南看见这一幕,也算是露了个笑脸,走进巷中用手指贴着巷墙一寸一寸的检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老顾走进巷中招呼道:“小神仙!看您似乎也饿着,要不我多煮一碗,你吃过再忙?”

柳知南半跪在地上,正到关键处却也不慌乱,平淡道:“没事大叔,既然来了,说什么也得吃上一碗,等完事了,再来领教您的厨艺。”

“好说好说,”老顾笑的那叫一个灿烂,柳知南如此亲民,让他不由得想到昨晚那个乞丐和鹿谣儿,平淡道:“果然你们这些高人就是真人不露相,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聊的来咧,不过以前还真不知道我这小摊居然开在朝歌城的大阵旁边,真是吓了一跳,这么说来,上回那个刀客鬼鬼祟祟的进这巷子里来,起初还以为他是行方便呢,现在看来应该是观摩大阵,错怪他咧!”

“刀客?”柳知南没有抬头,背对着老顾疑惑道,说话时手上动作不减,迅捷精准的检查着每一个咒文。

“是啊,”老顾点了点头,“好家伙!长得跟头熊似得!带着一柄煞骇人的刀,怕是有手臂那么长!在我摊上吃了碗面,然后就走进这巷子里没再出来,对了,还有昨晚!两个人在这里打架,城西那个安雀庄知道吧!我那小兄弟说杀了他们好些人!我倒瞧着不像,你看看这哪有丁点血迹?就是昨晚下大雨,也不应该这么干净咧?今早来接我家雨儿的时候,她还特意来这巷子里看了看呢,她是帝院的高材生!本事大着咧,可惜好像不擅长这个,没看出什么名堂。”

柳知南淡淡一笑,一边干活一边耐心解释道:“此阵连同朝歌城四座城门和地下四座水门,镇妖驱邪用处良多,非我观中内门弟子,还必须精通阵法,否则便是如看天书一般一窍不通。”

老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大概意思他没整明白,想说牛逼又觉得有些俗气,只好竖了个大拇指,说些英雄出少年之类赞扬的话。

忽然,柳知南的手指停在了一块咒文之上,先前他从头一一检查过来,都未发现有任何异常,阵道说穿了就像写字画画,这巷中的各种咒文就像是‘一’字型歪歪扭扭的符号,将整个大阵连接在一起,可这一块却被人动了手脚,变成了像朵花一般的鬼画符。

这朝歌城的大阵是祖师爷画的,非是阵道奇才,还必须学过星见观内门秘术,否则绝对不可能看得懂,更别说在阵法上动手脚,刘多昨晚跪了一晚上,掌门都没有松口,唯独他说城中有叫尸鬼时才吩咐柳知南今日进城查看结界,可想而知这大阵对朝歌来说有多么重要。

刘归井死于凶杀而非叛乱。

这是三年前屈梦觉对质掌门时说的话,掌门不信,柳知南却是半信半疑,这世间真有人不怕死,不知道天高地厚,想来试试老虎的屁股到底摸得还是摸不得?杀了刘归井,就等于得罪了整座星见观,柳知南信的一半是屈梦觉这个人,不信的一半,怕是全天下都没人敢信。

因为没人敢。

目前整座朝歌城中,有能力看懂阵术并且修改阵术的人,出了柳知南本人,便只有天上那位了,那这朵花?

柳知南再定神仔细一看,这道咒文放在这里功用很明显,像极了鬼道上那些喜欢损人不利己的下三滥,这多花开在这,就像是一个弹簧,朝歌的大阵原本是由众多‘一’字型的符咒连接而成的顺阵,而这多花放在这个位置就将所有顺势过来的‘一’倒了回去,让顺阵变成了一个倒阵。

柳知南忽然想到了降邪的第二重‘掌控’,难怪先前在塔尖上与刘多见面时感受不到他体内的灵力,还以为他总算在命道方面有了进步,现在看来,许是屈梦觉改了大阵,借其威能将朝歌城中所有命师的灵力都抽光了。

好大的手笔!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光凭阵势绝对不够。

柳知南陷入沉思,巷口的老顾看他皱眉,出声道:“小神仙,累了就休息会吧,这巷中灰暗生青苔,出来时,小心路滑才是!”

对了!柳知南恍然大悟,老顾这番话简直像是神来之笔,点醒了梦中人,柳知南看着墙壁和脚底丝丝青苔,心道:“大雨!”他是靠雨施展术式的!

老顾看他自言自语有些恍惚,问道:“小神仙,没事吧?”

柳知南应了声没事,心中考虑要不要将这朵花改回原状,可屈梦觉好歹算是他师伯,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若是动手改了倒阵会不会误事?思前想后还是算了,毕竟这倒阵其实跟顺阵差不了多少,只是一个顺势一个逆势,可以让屈梦觉借势,但对朝歌城毫无影响,不得不说屈梦觉被天下公认为星见观上一代道冠,不是没有道理。

此人只需一朵花,便能让千年大阵为其所用,其心智天赋手段皆是一流。

可既然封印没问题,那刘多嘴里的叫尸鬼究竟从何而来?

事情有些超出自己的预料,柳知南缓缓起身,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既然大阵没有问题,那自己又何必多猜多想,回观里如实禀告便是了,边走边笑道:“麻烦您不放辣子,多加点青菜。”

老顾哈哈一笑,道了句好咧!正准备回去将面下锅,忽然柳知南停下了脚步,面色异常凝重,于是出声道:“小神仙?”

柳知南瞳孔缩小。

一只蜗牛趴在他的左臂上,蜗壳鲜艳,画着一圈又一圈的大红圆圈,看上去妖艳至极,老顾顺着柳知南的目光看去,也看见了这只蜗牛,刚想出声却被柳知南狠狠打断道:“不要动!慢慢退出去,越远越好。”

在巷外的两个师弟听见了动静,也起身准备靠过来,柳知南本人则凝神屏气,生怕呼吸重了一点将这个小家伙吹飞,伸出右手缓缓去抓那只蜗牛,他出手极为小心,可以说慎重至极,没有从两边抓住蜗壳,而是从头和尾部逮住,然后慢慢捻起来,那蜗牛缩回了脑袋和尾巴,柳知南拿起它,狠狠松了一口气,身后传来师弟的疑问,还来不及回答,却忽然发现手中这蜗牛底部开始时显出一层接一层的红色圆圈。

柳知南瞳孔猛缩,一把将那蜗牛紧握在手心当中,转身背对三人喊了句快走!下一秒轰——的一声,周围的食客只看见老顾和那两位星见弟子被强风击飞,正摸不着头脑,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

天空隆隆隆的响了起来,人们惊魂未定,整个面摊被轰成一堆渣滓,客人和行人们纷纷倒在一旁哀嚎,老顾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不知死活,两位星见观的弟子也是负伤几十处,更惨的是——两只残肢掉在地上,还依稀看的出云纹星宿的衣物,只是那位小神仙……

……

朝歌广场

一个男人登上中央擂台,别着刀,神色狂躁,有一股子病态,他边笑边大声道:“哈哈哈哈,我为大家带来个礼物,希望你们能喜欢它。”

一声爆炸从城南猛的响起,紧接着,有个女人发出尖叫,因为身前倒下的人胸口插着柄刀,人群顿时开始骚乱,天空划过闪电,狂风呼啸起来。

这是……

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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