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左池余白忍不住就要出手,却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忍住了,因为他感觉到身边的这个年轻人依旧在沉睡,睡到很沉,沉的就像死去了一般。
他稍起微澜的心绪在濒临生死的最后一刻,终于回归到心如止水之境,他有一种极奇妙的感觉,便选择相信这个后生辈,他的嘴角泛起一缕笑意,并没有因为选择托庇于一个后生辈而羞愧,反而催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悟,虽然还不甚明了,但已然看到了方向。
杀人的锋芒斩落在处于睡梦中的两具躯壳上,这一刻,发动攻击的封狼死士突然感到眼前一阵恍惚,便如整片河面晃动了一下,遭到攻击的那处河面瞬间深深凹陷了下去,而处于睡梦中的两具人身已然出现在一丈之外的位置上,居然躲过了必杀一击。
这个封狼死士的眼中出现了迷茫之色,他感到周边的同伙正齐齐看向自己,他因羞愧而恼怒,进而向两个藐视他的敌人发动了第二次进攻。
结果仍旧完全一样,对方仍奇怪的逃过了一劫。
这个时候,那个年轻人的身体上突然爬起了一个影子,影子一步步向这个封狼死士走去。
封狼死士果断出击,刀锋瞬间便穿透了影子的身体,啪的一声,影子如气泡炸裂开来,荡然无存。
未料第二个影子很快便从年轻人的躯壳上再度爬了起来,继续悍不畏死走向这个封狼死士。
封狼死士悍然出手,将第二个影子予以击杀。
接着是第三个影子,第四个,第五个......
封狼死士一次次将气泡样的影子击杀,他的攻击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不自信,当最后一个影子走向他的时候,他选择了放弃,竟任由这个影子和自己的身体重合在了一起。
于是,封狼死士的身体开始下沉,一点点沉入河水之中,直至完全消失。
周边所有的成员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幕,死死注意着那片沉没后的河面,竟忘记了他们原来的攻击对象。
不久,那个封狼死士消失了的那片河水中,开始翻滚、沸腾,接着,那个周身镀满一层璀璨霞彩的封狼死士,从河水中缓缓升起,他仿佛没有看到那些周边的伙伴,便木然走到那个年轻人的身侧,平躺下来,沉沉睡去。
周边的封狼死士军团显然被这一幕激怒了,他们明白敌人一定是施展了妖法,蛊惑了他们的同伴。
在他们准备发起总攻的一刻,就见一个影子从那个睡着了的封狼死士的身上爬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了他们中的一个封狼死士。
一步,两步,三步,二者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那个封狼死士握刀的手愈发颤抖,他以为那个影子依旧是自己的同伴,他怎么可能向自己人攻击?
然而,随着影子愈发逼近,封狼死士感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这种压力不仅来自影子,还来自周边的所有封狼军团成员。
锐利的刀锋终于捅了出去,捅入了影子的胸膛。
影子握住刀锋,诡异地笑道:“这就对了,其实一切的存在可有可无,而能够感悟到那一瞬间碎裂的痛楚,已经足够了!”
话音未落,影子轰然破碎。
下一个影子如期而至,依旧被封狼死士颤动着的刀锋宰杀掉了。
然而,那一种难以明了的痛苦,却在第二个封狼死士的胸膛深处持续蔓延,每一次的杀戮之后,痛苦便会加深,他的攻击便会变得更加迟缓和犹豫。
相反的是,一个个影子的奔走速度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恍惚。
说时迟,最后一个影子如闪电扑来,轰隆隆冲入了第二个封狼死士的身体中,紧接着,第二个封狼死士缓缓没入了河水中。
整个封狼死士军团终于失控了。
一瞬间,天空中,两侧的大地上,更多的封狼死士犹如黄蜂般呼啸而来,在他们就要将昏睡中的三个身体淹没的一刻,整条河水忽然晃动了一下,于是,密如黄蜂般的大军立时被疏散开来,河面如镜,广袤的象无边的草原,而一个个封狼死士看似很多,却很快被如同一只只牛羊般散落在镜子般的河面上。
草原很大,牛羊即便再多,也无法遮盖草原。
恍惚之中,难以计数的影子从河水中爬了起来,他们各自选择了一个对象冲了出去。
于是,一场场你死我活的杀戮,在整条河水的世界中轮番上演。
贺延长河的庞大面孔再度在天幕上呈现,他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看到那些影子的力量在一点点增长和蜕变。
“每一个封狼死士都藏着一道狼魂嗜血的疯狂杀戮,吃的多了,也不怕胀死?不过,很有意思,朕很期待,你是否能走到最后一步!”
庞大的面孔在天幕上消失,河面上的战斗依旧在如火如荼展开。
河流如血,生灭无尽,正如芸芸众生。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最后一道杀戮的火焰终于在河面上熄灭了,无尽的尸骨全部沉入河水,河水如镜,照着上方赤色的天空。
云沉终究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自语道:“从来没有这么痛快睡过了!”
同时,那具躺在身侧的封狼死士也醒转过来,他爬起来看着云沉,想要走过去,又有点犹豫。
“这种血腥气息其实太过邪恶,还真是有点鸡肋啊!”
“这种力量还是交给本尊吧,多多益善!”
另一个声音在云沉的身体中传出,随即,第三只手从云沉的胸膛间伸了出来,一把便抓住了封狼死士,封狼死士的身体急遽收缩,被那张手抓回身体中消失不见了。
“这样的速度太慢,我却没有更多的时间了!若不然,我真想在这里沉睡一百年!”
云沉叹息,他的口中再度打了个哈欠,说了声好困,便再度沉沉睡去。
河水如镜,云沉躺在镜子上,一圈圈涟漪在身体四周扩散,继而,一个个一模一样的身影从他的身体中走了出来,他们都是一个个孤独而迷惘的行者,他们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向何而去,他们如梦游而行,很快便踏入了一条条血管长河中,一如主体一般,沉沉睡去。
沉睡既久的左池余白终于醒了过来,他的心头却突然一惊,因为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年轻人居然不见了。
他运转神识,发动心域,远远释放出去,却发现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对方就像一场梦一般消失了。
“有意思,难怪女须玄牧能够忍耐不出手,他倒是对那小子给予了十二分的信任啊,不过,在终章揭开之时,朕看你是否还憋得住!”
左池余白大笑一声,身体凭空消失。
在陈王府不远处的小园中,身着血色战衣的男人端着茶盅,递到嘴边,却停了下来,自语道:“小子,这一场杀狱,你若能挺过去,又是叶冥苏的传人,我会在关键时刻,帮你一把!”
血色的天空,血色的大地,怒啸的惊雷,飞驰的闪电,狂风,惊涛,烈火,熔岩,种种毁灭景象,在持续上演。
云沉如一个孤独的行者在焦赤的土地上踽踽行去,整个世界仿佛和他无关,他只是在走自己的心路历程。
他走遍了万水千山,走过了一个个四季,走过了一段漫长的生命长度,以致于他此刻看来,就像一个耄耋老者,花白的胡须长长垂到胸前,腰脊佝偻如虾,步履蹒跚。
“你这样走是永远走不到头的,你看看你,垂垂老矣,比之于朕还远远不如,或许用不了多少时间,你便会死去,无人会记得你,劫生劫灭,人生之凄惨,莫过于此了!”
丹夏帝君西祁春申的身影,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在了云沉身侧,叹息连连。
“我走我的世界,本与你们不同,我不会停下来,因为停下来便意味着死。”
“是吗?你哪里知道这头心象巨狼的厉害,自你走入一刻,它便在无时不刻吸收你的力量,并吞噬你的生命气息,你的时间不多了啊!”
正说话间,左池余白和洛问天羽的身影也在不远处出现了,他们看着垂死的云沉,目光中满是残酷和漠然,就像看着草芥。
“还是高看他了,结束吧!”
“你以为女须老贼会不会出手?”
“不会。”
“哦......”
“因为不值得出手。”
两个帝君在冷笑中窃窃私语。
下一刻,天突然暗了下来,紧跟着,一股无法抗拒的杀戮之力,以席卷天地之势横扫而来。
三个帝君眼睁睁看着那个垂垂老矣的身躯,就要如同一段枯木般被碾碎成渣。
奇迹吗?会有奇迹吗?
左池余白奇怪的在识海中跳出了这一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