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书的一双眼睛突然瞪得圆圆的,圆的不可思议。
因为他看到木匠手中的那一段歪脖子木料正轰然爆裂开来,在纷扬如雪的木屑中,杨玉书看到木匠手捏着一根崭新的木剑,只一刺,便轻轻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周边的世界突然间变得无比安静,安静的太舒服了,杨玉书突然有一种想睡觉的感觉,他感到自己再度回到了儿时母亲的怀里,非常温馨,非常舒服,便不由分说,沉沉睡去。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干净的,和完美的!时间不多了,要来的,抓紧!”木匠淡淡说着,扫了一眼正义愤填膺中的杨门子弟,就像一个墓中的死人,看着墓外无关紧要的一切。
“狐假虎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然油尽灯枯?”
就见一个挑战者一路径行杀上擂台,杀到木匠眼前,举剑便刺。
“你错了,我不是油尽灯枯,我只是一个死人,我会将所有的挑衅者,变成一个干净的死人!”
说话间,木匠的剑随手刺出,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动作不再简单和粗暴,仿佛如春日飘逸的雨,轻轻荡漾在这个挑战者的胸膛间。
原本凶戾的挑战者意外笑了,笑的很轻松,很澄澈,道:“谢谢你,让我得以解脱!”
木匠的那口木剑轻轻从挑战者的胸膛间抽出来,不沾一点血迹,他远远的看着破庙,笑了笑道:“老师,我的觉悟,你可满意?”
“时间不多了,要想报仇,可以一起来,我不想留遗憾,我还要干活,我的活还没有做完。”
木匠静静站在擂台的一隅,在众人的眼中,他仿佛根本不是人,他只是一根无用的木料。
“第一个龙星之子终于诞生了,可喜可贺,来,奏乐,更衣,挂红花,本大人要亲自给他颁奖!”
于是,一应有的喜庆瞬间活动起来,只是,那个主角,却早已回到了破庙前,那根失去的歪脖子木料不知在什么时候,又重新架在了台子上,木匠得心应手的变换着工具,在那里继续敲敲打打。
他的口中突然发出一声叹息,他的动作便停下了,他发出在这个世间最后一个声音道:“可惜了啊,老师,我已尽力......”
他的话方没有说完,他便不动了,他变成了一个死人,一个真正的死人。
“他走的比我们远,比我们更彻底,他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不远处,身着旧袍子的人叹息道。
“我没有想到世间还有如此一种剑道,或许我们心中都存在着这样一处黑暗,我们最终都不得不活成一个歪脖子树的模样,我们却虚伪的将之遮盖,表面上装着很体面很光鲜,那么,究竟是谁让我们变成这样的呢?”
孙临世望了望天空,呆呆的发问。
身着旧袍子的人突然笑了,道:“我们都有点杞人忧天了,一切的果都能找到因,种子已经种下,春天便会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走吧,我们不妨进去看看!”
说话间,二人轻轻松松站起来,先后走进了那座破庙。
红衣女子看着走进破庙中的两个人,向青衣女子发问道:“沈师姐,不如,我们也一起进去看看?”
“那不是我选择的道,我坐在这里便足够了。”
红衣女子叹了口气,摩挲一下那张华丽的弓,忽然转首看了看那座正激战中的擂台,突然笑了。
此时,在庙前入定的人群中,突然站起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身材高瘦,整个身体全部遮盖在一件宽大的斗篷间,根本瞧不见的他的面容,他看着破庙森然笑道:“本来本座还没有把握夺得一个龙星之子的席位,只不过现在,可以了!”
“跪下吧,苏默,我给你受戒,这样,借助这座破庙的加持,你的力量会在很短的时间成倍攀升,你会打败所有对手,进入最终的天启之战!”
一旁的年轻人仿佛一个傀儡,他单膝跪下,任由高瘦的人将那张裹着一层皮的枯手,覆在自己头顶,嘶嘶,嘶嘶,一缕缕灰色的气息从年轻人头颅中冒出来,很快被那张枯手吸之一空。
与此同时,苏默的身体颤抖的愈发厉害了。
“不要害怕,苏默,为师不会杀了你,为师会给你留一口人间的气息,便于你日后行走,放开一切,不要害怕,敞开你的心胸,这样,为师会将你变得更完美!”
高瘦的人桀桀怪笑,周边的修士情知古怪,却不敢靠近,身体纷纷向远处挪了挪。
这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高瘦之人终于停止了吸纳,他拍了拍苏默的后背,冷笑道:“去吧,苏默,我的就是你的,你我师徒一起证道,一起飞升!”
苏默原本还拥有一点血色的面孔,此时已白的吓人,就像一个痨病鬼。
苏默站起来,转身向擂台走去。
与之相反,高瘦的人则走向了那座破庙,他就像一个幽灵,影子越走越远,最终淡淡化去,消失在了破庙门户的深处。
此刻,苏默已走到了擂台的边上,他就像一根木桩子,站着不动了,他毫无光泽的眼球死死看着擂台上搏斗的两个人,突然说道:“这样打是没有意义的,左面的只要不怕受伤,右边的天生足有残疾,虽掩饰的很好,终成大患。”
听了苏默的话,左边的守擂者双目顿时放光,手中的刀横扫大地,于是,右边的人不得不跳了起来,岂知对方的刀不止是攻向大地,而是攻向对方落在大地上的影子。
于是,巨大的冲击震得对方心域之内倒海翻江,而那处先天不足的腿患终于暴露了出来,左面的守擂者见状大喜,刀势一分为二,一取上,一取下,攻擂者顿时失衡被震飞了出去,然而他在失败的同时,却将那条病腿凌厉踢了出去,轰然踢在对方的胸膛之上,踢得对方鲜血狂喷。
“我最强的攻击便是这条病腿,唉,成也是它,败,也是它,这就是命啊!”
攻擂者远远落在擂台之外,踉跄着退了十多步,方才稍稍站稳,他犹自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苏默,摇了摇头,孤独的离去了。
未曾想到的是,擂台上的守擂者,由于中了对方的致命一击,已然失去了战斗力,躺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于是,苏默当仁不让跳上了擂台,抢在一个人的前面霸占了守擂之位。
那个差了一步的修士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和我争擂主之位?”
“哦,且说说你是个什么东西?”苏默反讽。
“嗯,有意思,居然有了口舌之争了,也不过是先后罢了,原也无妨,既然你们要争,不妨报一报家世,显贵一点的呢,本大人便让他当擂主吧!”裁决者大人这个时候却意外说话了。
“宇文氏的宇文龙华!”那个后到的抢先说了。
“南宗苏默。”
宇文龙华指着苏默失声大笑道:“南宗早已被解散,你只是那个失势的丧家之犬苏默么,笑死我了,你凭什么和我争?”
“他南宗再失势,也终究是战侯麾下的人,你凭什么和他争?”
裁决者大人冷笑,宇文龙华脸色不由得一暗,继而哼声道:“便让你做了擂主又有何妨,我很快就会将你打下去!”
“来吧,我很期待。”
苏默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仿佛仍旧沉浸在过往的梦境中,他梦见了江南,梦见了无尽的雨丝,梦见了青石板路,也梦见了那个浅笑中的背影。
只是,他尚自在做梦,宇文龙华的白骨如山刀已席卷了上来,苏默眼见得就要在刀下丧生,危急一刻,他忽然转身,向后走去。
宇文龙华如何肯放过?
他刀意化痕,顿时席卷起千重浪,将苏默的背影直接吞没了。
这个时候,天空中意外下起了雨,绵绵丝雨。
那雨无可遮挡,落在了宇文龙华的身上,竟让他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冷,随即,又刮起了风,呜呜悲泣的风,风裹雨势,层层密密,其间鬼影憧憧,泣声幽幽,令人听了,不由得心惊胆战起来。
“不要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你们!”
众人根本没有想到,像宇文龙华这样的修士,居然会怕鬼,不由得哄堂大笑,只不过,处于擂台上的宇文龙华却是听不到的。
苏默的身影在雨幕深处走来,中途,他不由得向后看了一眼,那是他的过往,那是他梦一般的江南,只可惜,再回不去了。
他的江南丝雨,已然变成了凄风苦雨,不止是凄风苦雨,那是一番黄泉中才有的雨啊,由所有痛苦酿成的雨。
雨中的苏默,身影越拉越长,刹那间化作一个厉鬼,扑向宇文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