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时,天还明着,日正中。晴雪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华。远远望去,依稀可见雪松森林的尽头,那高耸入云的雪峰上,屹立着华美的宫殿。
骤起的狂风,掀起层层积雪,那些细细积雪如同白沙一般迷着人的双眼。忽而云变,阴沉沉的天空降下来,形成巨大的黑幕,压在雪原之上。风雪更甚,昏暗的雪地里,深深浅浅地印着的一串脚印,不多时也被肆虐的白沙掩埋,就好像这片死寂的雪原,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那些痕迹一样。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风夹杂着雪一股脑儿地涌了进来,冲散了屋中炭火带来的暖意。床榻上白发苍苍的妇人,像是受了冷风的突袭,瘦得只剩下骨架一般的身子猛地一抖,缓缓睁开了干涸的眼睛。
“回来啦?”语气温柔,又似乎有长长的叹息,带着深深的疲惫与虚弱。
门口的少女转身锁上木门,淡漠地应了一声,走进来,把手中猎杀的兔子扔到地上,又抖了抖头发衣服上的雪沙,才走到妇人身边,替她把被子扯好,裹紧。
妇女干瘦的脸,像枯死的树皮,皱巴巴的,呈现出死寂的灰褐色。她皱着眉:“澈,我这一生……都没有求过别人,即使对着身为女王的姐姐离,也从来没有过一句软话……”
少女一言不发,静静地立在床前,心中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求你带我去见他一面吧……”病妇吃力地从枕下翻出一件兵器来,“带上它……带上它去放那个人出来吧……”
那柄雕饰精美的短剑,泛起了殷红的光,光华映衬着少女清冷的眸子,吸引着她伸出手接了过来。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剑鞘,久违的温暖触感,从绯色的短剑上清晰地传递过来,令少女手指一颤,眼中突然浮现出厌恶的神色。
“我不要,”少女短剑重新塞回病妇手里,“这是你的武器。”
“没办法逃避的,你跟我一样,我们本身就是落莲。”病妇苦笑一声:“澈,死人是不需要武器的,我已经抛弃过它一次了,而且,你是比我更优秀的使者啊。”
“你跟她,你和雪离都是雪族人,”名为澈的少女,脸蛋冻得红扑扑的,上面嵌着的一双幽蓝色的瞳子,蓦地变得冷冽起来,“雪族人,是不会死的。”
“呵……”病妇绝望地笑出声来,“竟连你也觉得,雪族人不会死吗……”
一直是这样,全天下的人都觉得,雪族人掌握着息冰龙的神秘力量,能长生不死。族中血统纯正者,渡人血气可令死者复生。隐于雪原,生性淡泊,凡出世,可扭转天下局势。
所以,那个云池王朝的末代天子,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一命当然只能换一命。
“没有什么人是不死的。”,她抬起枯枝一样的手,颤抖着用食指在自己的眉心处画了一个圈,仿佛是施下了什么魔咒,随即从额头开始,一道红光扩散开来,红光掠过的地方,那原本皱巴巴的皮肤,竟然变得光洁起来!顷刻之间,病妇就变成了一个容颜姣好的姑娘,只不过头发还白着,身子还病着罢了。
“你……?”雪澈诧异地望着病妇,欲言又止。
“你找到他,时机已经到了,你替我帮帮那个傻小子……”
“我没有答应你要去找那家伙,我也找不到他……”
“我愿寄灵以剑,护你到他身旁……澈,拜托你了……”病妇直接无视了少女的话,倏地化作千万片花瓣,夺门而去了。
“雪冥!”雪澈追出门去,只被风雪狠狠地抽了两个嘴巴,她一抬手,瞬间风停雪住,面前出现了一条氤氲着红光的小路,通向未知的远方。
然而愤怒的少女却并没有追上去,盯着那条路看了许久,又拂袖,那条路便又被肆虐的风雪吞噬。
她怔怔地盯着地面厚厚的积雪,微微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幽蓝的眼瞳又变得什么也没有。雪冥陪她生活了好几年了,这个雪国王宫来的美丽女子,在短短几年之内变成了这个样子,甚至落到莲归的下场……少女望了望自己的双手,良久,终于转身。
回到木屋之中,那炉炭火早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失去了最后的光热。然而床上躺着的那柄短剑,却光华更艳,剑鞘上镂刻的莲花,竟如同活过来了一样,花瓣微微翕动着,散着血一样的颜色。
雪族有凶剑名落莲,嗜杀,择孤行一意之主,其利可屠息冰之龙,王室拥之以自卫,外族不得擅动。
少女看着那抹血色,有片刻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