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南国春色正浓,细雨如酥,浸润了柔软的泥土后悄然退去。野草发芽,疯长,肆意开花,吸引了一众蜂蝶聚拢。鸟雀在树巅啼鸣,白衣的公子,收了纸伞,同身旁手持绢扇的小姐言笑晏晏。
亭亭的楼阁,在迷离的雾气中耸立着,美得虚幻缥缈,如同蜃楼海市。帝都极其热闹,各种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却并不令人厌烦,反倒从这充满烟火气的叫卖声中听出婉转的诗意来。
众多高低不一的亭台楼阁之间,伫立着一座直入云霄的塔楼。檐角高高翘起,点缀着流珠国特有的夜明珠,塔楼的顶端,置着的那颗碧色的珠子足有头颅那样大,即使在白天,也散发诡秘的幽光。
最高层的房间尤其奢华,寒光交错的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血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面色苍白的女童,怀中搂着一面斑驳的铜镜。女童两眼无神,穿着纯白色的繁复祭衣。较身体还要长的头发,梳着复杂的结,发端长长地逶迤在地,像盘曲的黑蛇。
碧色的大鸟周身涌动着浅青色的磷火,爪子上抓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从远方的雾岚中飞来,盘旋在塔楼顶端,它背部一个锦衣的青年纵身一跃,跳进了塔楼的最高层。
“圣女大人,”锦衣青年对着女童微微颔首,“雪冥她……陨了……”
女童依旧面无表情,开口发出那种属于小孩子的甜腻音色:“我知道了,那女人,早该死了。”
青年皱了皱眉,开口又问:“那落莲……?这几日我感觉到临渊之下有异动,不清楚下面那人……不会是……?”
“他或许,也感受到了吧。”
“什么?”
“落莲,正在向临渊靠近,”女童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来,那种原本属于幼童的纯真笑容,铺展在这个被尊为“圣女”的女童苍白的脸上,显得机械而又诡异,“落莲易主,马上派人通知雪离,那个叫做澈的孩子,很快就会逃脱她的掌控了。”
“落莲易主?”青年显然十分诧异,“雪冥才刚刚……它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继任者?”
“那把剑,怕是在澈杀死云池将军那一年,就已经易主了吧,果然只是冷兵器而已。”
圣女含着轻叹的语调,令青年陷入沉思。云池大将苏彦,要是没有在那一年死在雪原,这大好的河山怕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轮到他做主。可谁又能想到,曾经执剑沙场,所向披靡的大将军,竟会殒命于一个不到八岁的女童?
至此以后,那把杀死苏彦的绯色短剑,在宇内名声大噪,原本深居极北之地的小小雪国,也变得家喻户晓并令人生畏。
“南陌?”
听到圣女的声音,身为苍溪帝国的帝君,这才回过神来。
“将带回来的贡品留下,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南陌欠身,向雕窗外的大鸟挥挥手,青鸟便停在窗口,将爪子上抓着的木箱丢到台子上,长鸣一声。
南陌看了那个木箱一眼,走出去,向圣女别过,才跳回青鸟身上。
站在青鸟背上的年轻苍溪帝君,面色凝重。透过雕花的木窗,依稀可见圣女穿着繁复的祭衣,较身体还要长的黑发逶迤在地,如同盘曲的黑蛇。发梢倏地亮起红光,千丝万缕,向那个半人高的木箱逼近……
南陌惶惶地别过脸,身后已经传来了一个幼童恐惧的尖叫声……因为那个木箱之中关着的“贡品”,是一个五岁的女童。
在父王故去之前,作为太子殿下的南陌还没有供奉圣女的资格,也从来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病弱不堪的女童,会以这样诡异而血腥的方式噬人血肉。昔年与云池的战争中,圣女的暗中帮助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父王曾经许过诺言:满足圣女提出的一切要求,南陌不能违背。
“回紫菱殿。”帝君操纵着青色的大鸟,思绪万千。
雪冥死了?南陌抬手,望着手腕上逐渐变淡的雪花图腾,眼中流转着变幻莫测的神色。
十年,已经十年了,父王离去,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岁,那个将他从大火中抱出,替他治疗烧伤的神女姐姐,竟然也离开了。
呵……那可是一个如同天神一般的女子啊!天神……也会死吗?十年之前,她也不过就二十多岁的模样啊!
苍溪王朝的帝君,嘴角突然浮现出一丝带着绝望的冷笑,飞快地从雾岚中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