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戏诸侯,诸侯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西周结束,祖国大地迎来了史无前例的混乱年代:春秋。
如果说西周的结束带有强烈的戏剧性,那么春秋时期的到来则体现出历史的必然性。
历史是一列永往直前的火车,或是一艘乘风破浪的轮船,它的每一次改变方向必须以强大的动力作基础。试想,没有动力的火车或轮船能去哪儿?只能原地踏步。
动力是经济。农业时代的经济有两条腿:一条腿是土地,一条腿是人口。
为了这次历史性的转向,中国至少准备了二百七十六年。整个西周,总体而言社会稳定,生产发展,人口增多,文化进步。原来的青铜器过于昂贵,只能用于战争和祭祀,如今有了廉价的铁器,终于能用于耕种,人的活动能力大大加强,耕地随之增加,于是粮食增产,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
反过来,增加的人口开垦出更多的荒地,收获更多的粮食。这显然是良性循环,却也蕴涵着挑战和风险。当经济水平发展到更高层次,落后的社会关系和政治体制面临着崩溃,原本设想的美好的封邦建国面临冲击,而人们需要更好的、更先进的、更适应于时代的社会关系,忽然之间又找不到,那么只能造成暂时的混乱。
毫无疑问,春秋是混乱的年代。
天下共主——周王室遭到前所未有的忽视,政令不通,威严扫地,甚至还要指望诸侯的怜悯和周济,天子挨打的事也时有发生。
天子衰弱无能,诸侯立刻变成断线的风筝,变成泛滥的洪水,突如其来的自由激发出自身的生命活力,想往哪儿飞就往哪儿飞,想往哪儿流就往哪儿流。诸侯之下的大夫们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于是刀光剑影,内乱不止,五十几位诸侯国君被杀害、被驱赶。
三百多年间,几乎年年在打仗,甚至每年要打好几仗,参战者从几千人到几万人,再到十几万人,三国联军、五国联军、八国联军、十二国联军,所有的诸侯国挽起袖子,轮番上阵,大国争霸,小国沦为鱼虾,逐渐被蚕食鲸吞,春秋初期一百六十多个诸侯国绝大部分都被吞并消灭,仅剩十几个“超级大国”。
当中原混战不已,位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所谓“蛮夷”们趁虚而入,西周的灭亡和幽王的覆灭便是犬戎进攻的结果。南方的荆楚民族更是虎视眈眈,问鼎中原。他们抢走粮食、财宝和先进的文化,却也打破疆域界限,强行搅乱中国这口大锅,将自身活力融入其间,促进了民族的大融合。
我们又必须承认,这是伟大而辉煌的年代。
战火在蔓延,马蹄在奔腾,哲学家们却在苦苦思索:人应该怎样生活?
也许舞刀弄棒的战士们置若罔闻,也许位高权重的大人们嗤之以鼻,然而几千年斗转星移,真正不朽的却是思想者们的思想,而不是曾经的宝座和权杖。
面对三千弟子,孔子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学而不思则殆,思而不学则罔”、“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于是洙泗上弦歌不绝,杏花疏影里书声琅琅,不信你翻开《论语》,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相信你会受到深深的感动。
老子在洛阳的王家图书馆里思考人和自然的关系:“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金玉之言,掷地有声。当现代人上天入地,自我感觉无所不能的时候,大自然的惩罚从不缺席,铺天盖地的污染、名目繁多的疾病、窒人鼻息的物质生活怎能不让我们警醒?回头去看《道德经》,智慧已经安安静静地等候了两千多年。
更不用说墨子深深厌倦了相互攻伐、无休无止的战争,他在旷野里奔波,粗缯大布,摩顶放踵,凭一己之力阻挡战争的滚滚车轮,只为宣扬万类平等、人间博爱的真理;孙子是举世无双的军事家,他那光芒四射的《孙子兵法》开篇却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止戈为武、仁者爱人的情怀彰显无遗。
对了,还有忍辱负重、雄才大略的管仲,还有不毁乡校、容人有量的子产,还有知识渊博、品德高尚,且为后世留下《左传》和《国语》两部历史巨著的左丘明……
中国何以为中国,中国人为什么是中国人?答案在春秋。
千百年来,人们从春秋诸子的智慧里寻找时代的答案,一代代继承发展,却绝少能超越。
为什么他们抬脚就登上巅峰?为什么他们睁眼就洞悉本质?为什么他们生于平凡却被尊为圣贤?因为他们对脚下的大地爱得深切,因为他们放眼世界,胸怀宇宙,因为他们的心里装着千秋万代。
相比之下,我们乘坐先进的交通工具却只看见眼前的方寸之地,我们读着全世界的名著却只关心自身的福祉,我们沉醉于现代文明的浮华甚至不再仰望天空。
我们看到的,孔子也看见了。他想为这欲望横流的世界敲响警钟:“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于是有了《春秋》,于是二百四十二个春秋冬夏有了自己的名字。
《春秋》开始于周平王四十九年,鲁隐公元年,即公元前722年,截笔于周敬王三十九年,鲁哀公十四年,即公元前481年,前后共计二百四十二年。这一年,鲁哀公在郊外打猎,有人猎获迷路的长颈鹿(麒麟)。闻讯赶来的孔子掩面而哭。
我们普通人以为那只是普通的打猎事件,圣人却看出了深不可测的天机,“西狩获麟”便成了中国文化史的隐喻和象征。两年后,孔子逝世。
《春秋》有大义。孟子说:“孔子成《春秋》,乱臣贼子惧。”事情当然没那么简单。孔子死后,乱臣贼子依然层出不穷,只是孔子的苦心没有枉费,依然影响着、号召着、鼓励着更多的人走大道,做君子。“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孔孟之道是仁义之道,也是中华文明的核心价值观。
“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无数的中华儿女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也许,也许我们一直活在春秋时代?!
我们的姓氏祖先,我们的思维方式,我们的世界观和战争观,我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我们的行为规范,我们的生活习惯……一切都能在那里找到源头。
那就让我们返回那个轰轰烈烈的年代,返回那片战马嘶鸣的疆场,去观察,去寻找,去思索,去发现!
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还是要和孔子稍微错开距离(毕竟孔子没有看到他身后的中国),就从周平王迁都洛阳开始(公元前770年),直到三家分晋:赵、魏、韩登上历史舞台为止(公元前403年),走近这波澜壮阔的三百六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