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卓嫣才回到她的房间,独处的时候,才发觉李府越是待她好,心头越是漫过阵阵的苦涩。生父卓禛为人冷漠做什么事会权衡利弊,子女们也得了他的真传,阴谋算计比比皆是,而这李府,却是完全另外一个天地,是真心真情的肆意温暖。
越是相比,越是痛楚。
经过卓嫣的留心观察,她已经大致掌握了李府的情况,李嫣的父亲李元纮是李氏嫡出一脉,而生父卓禛的继室李默,是李氏旁支的一脉落没庶出,就这样的门第也足以让卓禛对其十分敬重。甚至之前叫嚣自己是应国公的亲眷,身份贵重的李翾,更是排不上名字的旁支,她父亲过世,母亲改嫁,就与弟弟李翼两人很小的时候前来长安城投奔李元纮。
而刘子固的父亲刘显武曾是李嫣祖父的得力部下,两家私交甚好,后来吐蕃假借签订盟约之时派兵进犯鄯州,刘显武战死,不久他的妻子也伤心离世,雪上加霜的是刘显武和他的哥哥刘显岐更是在早年就离心分家,只留下刘子固和其弟弟两人相依为命,所以经历巨变的刘子固才拼命在战场上厮杀,想要建功立业,能够撑起破碎的家。
原本李嫣儿的祖父因为曾经的情分十分照顾刘子固一家。可是卓嫣出现了,一个落水被人救起名节尽失的算计,刘子固悔婚娶卓嫣为妻,而那一年正是李嫣儿和她母亲遇袭,所以他这般行事不免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因此待李嫣儿祖父过世后,两家慢慢就疏远了。
卓嫣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李嫣、李翾和刘子固三人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她不仅是破坏了刘子固原定的姻缘,更是致使两家背离的罪魁祸首。若是没有她的出现,也许就没有后来的种种吧。
如果说成婚后刘子固待她冷淡,甚至后来被关在别院等死都是咎由自取,卓嫣她都认,可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儿和卓许,甚至和她亲近的人,他们何其无辜?!
不过她醒来不久,府内万分重视,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什么也做不了。她需要人手,良又!玉竹!一定要找到他们。
还有碧汐那个吃里爬外的人,与李翾勾结在一起,下毒杀人,绝对不能放过她。谋害卓许应该还有别人,而且那些山贼来的太蹊跷······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卓许,她既然能够重生在别人身上,那卓许应该也醒过来了。可是怎么找到他呢?
对了,珠子!
只要解开其中的秘密,就能找到卓许了。可是当时她一把火焚了自己和卓许,那不出意外的话珠子应该在刘子固手里,一定要想办法拿回来。
卓嫣兀自出神,听见屋子外面传来的声音,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子外站着一个身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粗布衣的丫鬟,身形消瘦,正侧身向着旁边的人说着什么,见她看来,慌慌张张地行礼走了。
不一会儿就有个丫鬟低着头进来,有些忐忑地看着她说道:“小姐,是奴婢吵到您了吗?”小丫鬟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圆乎乎的脸蛋儿,显得十分乖巧。
见卓嫣没有说话,想着小姐定是不高兴了,扑通跪在地上,连忙磕了个头,“奴婢知错了,刚是南月来找奴婢,她想要来小姐身边伺候,让我帮忙······”
“南月是谁?”卓嫣打断道,现在府里的丫鬟、小厮、嬷嬷她全然不知。
“她原是夫人跟前服侍的,当年您与夫人出了意外后,老夫人觉得她们护主不利就都打发了,因为那日是南月机灵的将您藏在树洞中躲过一劫,所以她现在还留在府里。”
闻言,卓嫣皱眉思索着,据她观察李氏的子孙也大都习武的。李夫人和独女外出身边也定会有护卫的,却只有她一人活下来,那就绝对不是什么意外,可见这李家也不太平啊。这个南月倒是忠心护主,而且足智多谋,可以放在她身边。
她现在的这副身体被照顾得十分不错,卧床六年,醒来也没有任何不适,正好,她正打算将原本的武艺重新拾起来,有武艺傍身,许多事就能事半功倍了。
跪在地上的丫鬟见小姐一直皱着眉,觉得小姐肯定是不喜她了,小姐没有出意外之前,因是李府唯一的女孩,格外的娇惯,性格跋扈,对下人尤为挑剔,稍有不满就换掉。这次她肯定也要被赶出去了,可是她不是家生子,要是被赶出去,那一定会再被卖给人伢子的,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抽噎起来。
见小丫鬟跪在地上哭了,卓嫣有些莫名,柔声道:“你起来说话吧。”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一听见小姐问她名字,觉得肯定要将她交给宋妈妈了,立马又重重地跪下去,砰砰的不停磕头,哭泣着哀求道:“小姐,求求您·······求求您······别赶我走,我······奴婢以后什么都改,求求······别赶我走······”不一会额头就红了一片,隐隐冒出血来。
卓嫣吓了一跳,忙道:“你不必这样,起来说话就行。”
可是小丫鬟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是更加害怕,将身子低低的伏在地上,呜咽着:“求求您了。”
眼前丫鬟这副苦苦哀求的样子,像极了玉竹,当初的她不仅眼瞎连心也盲了,听信了碧汐的挑拨,要将玉竹发卖,玉竹那时也是这样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哀求哭泣。想到从前的事,她真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亲手扶起小丫鬟,看着她受宠若惊的模样,轻道:“我不是要赶你走,只是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不记得了。”
“奴婢金桃,自小在您身边服侍的。”小丫鬟呆呆的答道。
金桃?这个名字还真是······,玉竹,她肯定是要找回来的,君向楚,我归秦,便分路青竹丹枫。就用青竹丹枫来时刻警示她,不要再与前世的卓嫣一样愚蠢,脱胎换骨,重新来过。
“往后你就叫玉青吧。”卓嫣说道。
见自己能够留在府里,小丫鬟立马竖起右手,郑重地发誓:“玉青发誓一辈子效忠小姐,若有违背必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了好了,你一会儿告诉祖母我亲自选几个丫鬟。”卓嫣交代道。
“好的,奴婢现在就去。”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老夫人就让人来找她,于是她在丫鬟的领路下,穿过花园和一个池塘,来到老夫人居住的思穆堂。
见到老夫人的神情时,卓嫣有点吃惊。老夫人明显比她上次见时要精神多了,虽然满头银丝,但一双明亮的眼睛,精神矍铄,想也知道,必定是因为她醒来高兴的缘故。
她一看到卓嫣,马上笑逐颜开,叫道:“嫣儿,过来!”亲切的牵起卓嫣的手,道:“祖母找了家里常用的人伢子,马上就来,趁着那三个泼猴不在,咱们安安静静的选几个合心意的丫鬟,要是他们在啊,一定闹翻天。”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连眼睛都笑得只剩一条缝,可见老夫人虽然嘴上嫌弃他们,心里还是很疼爱他们的。
过了一会儿,宋妈妈领了人伢子张婆子和一群丫头进来,张婆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介绍道:“老夫人,这些全是底子干净,手脚利索的丫头,而且大都是识字的。”
“嗯,是不错。”老夫人转过头对着卓嫣说道:“嫣儿,你自己去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卓嫣点了点头,走到这群丫头前面,前几排样貌出众,后面稍稍逊色些,全都是新换的衣服,还有折痕在上面,手指甲里面也很干净,可是人伢子确实是把好的都带来了。
卓嫣逐一仔细的查看,直到在最后,看见了瘦骨嶙峋,双目无神,双手和脖子上都有伤痕的女孩,仿佛一阵风都能够将她吹倒。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曾经的玉竹,是那个无论她怎样冷落疏远都会语笑嫣然地唤她小姐的玉竹,她看着半死不活的玉竹,不禁泪盈于睫,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心疼不已。
张婆子见卓嫣紧盯着一个丫头不说话,连忙过来一看,吓了半死,竟然是这个丫头,斟酌着道:“大小姐,这个丫头还没调教好,性子有些鲁莽,一时疏忽给带过来了,要不再看看别的?”
“性子鲁莽什么意思?”卓嫣诧异的问道。玉竹脾气最是柔和,为人和善,心思细腻,怎么可能会鲁莽呢。
张婆子老实答道:“这丫头原是一位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夫人死了,她对那家的姨娘不敬,甚至还顶撞那家老爷,结果被打了个半死发卖出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瞪着那丫头,生怕因为她出来惹得李府不满。
张婆子一说完,卓嫣就已经能够知道这个傻丫头都干了什么,自己对她那样不好,为什么她还要这样为自己出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