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受把汉那吉归降的消息传到大同的时候,王法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任命书。
大字不识的王法竟然阴差阳错做了官,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当然不会推辞。
此时正值寒冬,王法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便准备启程,立刻返回家乡。
临行之前,他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羽绒背心还留在板升城,一件衣服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还有一张纸条。
这次归降大明是在半路上决定的,所以没有来得及收拾细软,那纸条也没有带回来,不过现在也无法回去拿。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掂了掂身上的余钱,还有一些,王法便怀揣任命书,来到大同街市上,买了一匹马,又买了些干粮,便直接上路了。
他现在虽然被认命为官员,但是还得亲自去南京报道,松江府是由南直隶管辖,他自然也属于南京吏部,等到报道之后,才会给他发放仪仗行头,至于现在,和一个平头老百姓没啥区别。
自从入冬以来,原本就极为寒冷的大同更加干冷,地上的积雪被车马踩烂混进泥土中,结成了硬硬的冰块。
为了防止马蹄被划伤,王法不敢走的太快,并且这里的寒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割似的,纵使脸上包裹的厚厚一层只留出两个眼睛,依旧觉得寒风刺骨。
距离这里数千里之外的松江府,虽然也已经入冬,但是温度要比这里高上很多,路面上连冰都还没有结,虽然寒冷,不过却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就在王法踏上归途的时候,从朝廷发来的一道文书便也来到了松江府。
“松江一府之地,只管辖两县,分别是华亭县,上海县,然府是小府,县是大县,为便于朝廷管理,特此将两县拆分为三县。”
“析华亭县西北修竹,华亭二乡,上海县新江,北亭,海隅三乡,合并设置青浦县,县治青龙镇。”
这便是那两个郎中想出的主意,凭空变出一个县来,如此多出的职位便可以安排大量的人手进去,再也不用为这些人怎么安置而头疼。
虽说这是两人拍着脑袋想出来的,但是其实是有先例,在嘉靖二十一年,也就是三十年前,朝廷也曾在这里设置过青浦县,不过在十年后废弃了,这也是青龙镇有别于别的乡镇的原因。
如今青浦县再次设立,成为松江府第三个县,那些等着上任的临时官员各个兴奋的不得了,而老百姓对此却毫无反应,不过就是拆二为三,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但是有些人还是比较高兴的,像是一些在官府有关系的人,兴高采烈的拿到了各项工程,像是修缮城墙城门,改造县衙,新建各种县城的配套设施,大大赚了一笔。
一个月后,青龙镇便焕然一新,俨然恢复了昔日的荣光,县衙里大大小小的官吏也都依次前来赴任,再过几天,就是正式开衙的日子。
一夜飞雪,青龙镇也蒙上了一层白色,不过与北疆相比,这场雪有些太文静了,下了一夜也只有三寸厚。
一匹枣红马“哒哒哒”的走进县城,在雪白的石板路上留下一个个马蹄印,后面跟着一队车架,王法骑在马背上,慢慢的打量这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地方。
从离开到现在回来,已有将近半年的时光,原本几十年都不曾有过变化的青龙镇,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忽然变了模样,让王法忍不住感叹起来。
县城之内,不仅城墙城门都焕然一新,坐落在中央的县衙也从破败的废墟变成一座崭新的院落,只有街边那些小店,似乎还是原本的模样。
王法驻足在青云街与龙腾街相交的十字路口上,许久之后才默默离开。
原本他想直接去县衙报道,不过视线情不自禁的转向了东北方向,那里是他的家。
当初在离开的时候,由于走得匆忙,什么事都没来得及交代,又离开了这么久,不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回头吩咐一声,让车架先行去往县衙,自己则调转马头,向着视线的方向走去。
青砖墙面上,滋生出来的青苔已经变得干枯,有些破旧的门楼上面还有一层白雪。
王法站在门前,一时不知道是去敲门,还是径直推开,自己被收押以后,一直没有和外界联系过,但是他也知道徐陟的家产已经全部都被罚没,自己家不知道还属不属于自己。
正在犹豫的时候,忽然“吱呦”一声,紧闭的院门打开了,一个老人扛着扫把出来,看样子是准备扫雪。
看着老人的那熟悉的身影,王法的眼睛竟然有些湿润。
“咳咳”老人的身体似乎不太好,一连咳了几声,呼出一股热气,对准手上哈了几下,便开始扫动起来。
“老钱,我回来了!”
老人还以为站在不远处的是路人,没想到喊了自己,声音还那么熟悉,仔细向他望去,忽然那似乎已经干涸的眼眶变得湿润起来,连忙扔下扫帚,一边快步走向王法,一边用袖子擦着眼睛。
“老爷,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这不是回来了吗?”王法笑笑,问道:“这段时间,家里怎么样了?”
“家里发生了许多事,说来话长,老爷,咱们先进屋吧。”
“嗯,进屋聊。”
片刻之后,沉寂了近半年之后的宅院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自从王法走后,官府又将王法在华亭县城的宅院以及商铺等所有东西全部罚没,百十个兄弟也因为受到牵连,没了生计,只能各自离开讨生活。
如今,只有这一处房产留了下来,此外,只有钱德宝以及柳絮儿还有一个老仆还依旧待在这里,其余的人,虽然没有说要离开,但是已经很久没有走进这扇门。
“老爷回来啦!老爷回来啦!”
正在做饭的柳絮儿听到钱德宝那夸张的喊声,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等她亲眼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止不住的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