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上午时分了。
未愈的伤势让山人在疼痛的呻吟中醒来,光线刺目,山人遮眼翻身,茂密的森林里一两鸟鸣声入耳,洗刷着身心的疲惫……
突觉身下柔软,诧异间山人低头观望。
“啊……!”身下竟仰面躺了个素衣男子,惊的山人跳将起来退后几步,紧了紧衣裳。
定眼望去,可不正是昨晚遇见那青年嘛,想着自己竟在这男子身上睡了一夜,山人气愤非常,拔剑直指那青年脖颈!
山人的一声惊喊并未惊醒真气透支的孙裂,此刻正酣睡梦乡。山人见孙裂不醒,怒气无处释放,抬起脚便朝孙裂踢去,这一脚似恨非恨,嗔怒非常。
“哎呦~!”痛叫一声惊醒,孙裂忙捂住痛处,身体的动作让他感受到了脖颈间传来的凉意,低眉看去,一把修长蓝柄利剑正架在他的脖子上,惊的他坐在地上后退连连。
“道长!道长你这是做什么?”迎面正是满脸怒气的山人,冰霜冷美人的山人,此刻生起气来,到多了几分韵味,若不是眼下长剑迫颈,孙裂还真要好好观望欣赏一番。
“你!你!你昨晚做了什么!?”一手遮挡着破洞道衫,一手气愤地持着颤抖长剑,山人嗔怒问道。
孙裂谨慎地盯着颈间长剑,缓缓站起施礼正色道。
“道长勿怪,只因昨夜道长伤痛不支,昏倒在地,在下别无他法,只得渡些真气过去,缓上一缓了,唐突之处,望道长海涵。”孙裂心下谨慎,这要一个解释不好,这凝丹境的冰冷道姑怕是要动手了,她的冷漠狠厉孙裂早在妖兽森林外围可就见识过了。
开始不觉,眼下听孙裂一番话,山人仔细感应了一下,身体虽有些酸痛,内伤到是好了大半,昨日敌手打入他体内肆虐的真气竟然也消散了,依照眼下情景,打坐静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山人心中困惑不解,眼前此人不过炼气境界,为何渡的真气竟能让自己一夜间恢复到如此状态,况且,依自己凝丹境中丹期境界,他的真气即便渡到自己体内也是杯水车薪,哪里会有这般效用?山人望着眼前青年,一时间倒也记不起他的名字,见他目光清澈,言语诚恳,也不似说谎,也不知这青年修的什么法。
怕是孙裂此刻也不知,他这炼气境界的真气量要比寻常炼气境多出好多,这倒要感谢这失而复得的内息,让他的经脉比寻常炼气境拓宽好多,若不是如此,即便他边渡真气,边凝聚天地灵气,也怕是支撑不到昨晚那般……
抛开心中疑惑,也不多问,山人收剑入鞘,转身背对孙裂。
“要你多事。”语气重回冷漠的山人,让孙裂一阵无奈,果真这天下什么稀奇冬瓜都有啊,完全不按常理来啊,讪讪间孙裂再拱手揶揄般说到。
“是是是,是在下多事了。”
“你!”山人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听孙裂如此搭话,她那坚固道心竟忽起波澜,回眸一字吐出,望着那低头拱手青年竟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算了,如此,就此别过吧。”说罢头也不回的就要走,孙裂诧异,抬头望去刚想阻拦,山人自己就因还未痊愈的身体咳嗽着捂胸停了下来。
孙裂也不知道该如何让这倔强的冰冷道姑认清眼下形势。望着那伴着清咳颤抖的道服出神,突然有了主意,忙正色说到。
“道长乃修道之人,何不顺势而为,既伤便养,何须逞强。”话出,见那道姑倒也安静下来,背身肩膀耸动,似是那道姑深吸了口气,竟原地盘坐,打坐起来。
孙裂欣慰,终于找到重点了,这道姑果真还是吃这一套啊,想来也是道心坚定者,信念很强,就是……太拧巴了……
就地盘坐,孙裂也开始打坐聚气,昨夜那真气被抽干的痛苦,想起来依旧觉得冷汗连连,大意不得,恢复重要。
一时间,两人自顾自打坐,皆沉默不语,林间只有飞鸟渡空之声,偶有妖兽嘶鸣,也无伤大雅,倒也静默安详……
约是下午时分,孙裂只觉脉中真气贯盈,彻底恢复了,睁眼望去,山人道姑背身而坐,也不知情况如何……
默坐良久,孙裂思绪纷飞,山人的不同寻常让他忍不住猜测。自第一次见这山人,神采非凡,冰似雪山,洁若莲花,也不知怎样的环境能成长如此,让孙裂神往不已。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见时间过了这么久,孙裂试探性出声。
“道长可好些了……”
似是缓缓转醒,从背面望去,山人道冠轻起,声音不含一丝情感。
“好些了。”
孙裂欣喜,这才正常嘛,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不禁追问。
“在下很好奇,依道长凝丹之境,妖兽森林这一带,还有什么妖兽能伤的了你,额……冒犯了,在下昨夜渡气之时,感受到道长内有金丹,道长见谅。”说到这里孙裂不禁有些心虚。
好在山人并未介意,似是一瞬间看开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孙裂起初的话起了作用。
“非兽为,人所伤。”语气依旧平淡,看不出波澜。孙裂确实诧异非常,这里居然还有其他人!那,会有人追来吗?
“阁下不必担忧,对方伤的更重,想来已经撤离了。”山人似是猜到孙裂所想,平淡补充到。
听山人这么说,孙裂一颗被吊起的心,方才放下,又不禁疑惑起来,谁人会和这与世无争的道姑出手呢?难道是这道姑又仗义出手救人,对方反击所至?孙裂猜到这里并不稀奇,毕竟他和陈曦吴思尧高冉四人就被山人救过。
“可是道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因救人而伤。”孙裂追问到。
“多事……”山人似是被磨去了耐心。
“额……”
“……哎……非是救人,而是救妖兽?”山人无奈,解释到。
“妖兽?救妖兽作甚?”孙裂更加疑惑了,他在神江城的时候,每每只听闻妖兽肆虐跑出妖兽森林作恶,群起剿灭乃是天经地义,为何要救妖兽?
山人沉默良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约莫是十月寻了吧,即便南江,森林里也有些叶落了,山人背坐在前,偶有落叶飘飞,孙裂突然觉得山人背影有些落寞。
“……你可知,除了那些生性凶恶的妖兽,大多妖兽是不会离开自己生长的这片妖兽森林的,每每有妖兽跑出森林作乱,也多是为复仇而来。民间有着灰暗生意,捕获妖兽幼崽,自小养在修真者身边,待成年之后,为坐骑,为战斗辅助的比比皆是,一生受修真者奴役,必要时还要替修真者挡刀。”一番话说出,惊的孙裂感叹连连,原来这其中还有这般缘故。
“……可还记得你等杀死的那只蓝睛追云兽,我追了它几日有余,不然,也不会巧合救了你们,可惜我到时,它已经死了。那妖兽,便是幼崽被人掳走,方才兽性大发,闯到森林外围。”
难怪孙裂第一次见这道姑时,她如此冷漠,竟有此节。
似是在回忆些什么,山人一改常态,停了停又开始叙说。
“修真界,多有屠戮妖兽获取金钱灵石的勾当,妖兽的皮毛、牙齿、骨骼甚至内丹,对修真者都有用途。这伤,便是昨日为阻三人猎杀鹿枭所受,索性那鹿枭母子并未被猎杀。”说罢,山人抬头望着十月的森林,萧萧落叶不止,绵绵无奈不绝……
鹿枭,孙裂在《山河异兽》这本书中看过,那是种很美的妖兽,生性温良,以晨露为食,纳天地灵气修身,若放在人世,端的是个洁白无瑕的碧人,可惜鹿枭是种妖兽,人念自以为是的世道,一切生灵都开始被分为,有价值,无价值……
这一刻孙裂在这冷漠道姑身上看到了那种怜悯苍生的爱与温暖,望着那落寞背影,孙裂突然觉得山人是如此孤独。
情不自禁,孙裂结下背包,将一件用来替代换洗的素衫拿出,轻走几步,披在山人身上,遮住了那破洞道袍,遮住了那颗孤独的心……
山人一阵颤抖,低垂下的眼帘中映照着什么,下意识地紧了紧孙裂送来的素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