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确存在巧合,一定要接受这个事实。天上的白云有时看上去的确像是一群奔腾的骏马;钟表有时会没有任何原因就停止走动。一定要遏制住想从世间万事万物中寻找意义的冲动。
意义妄想者总是想要从毫无关联的现象中寻找联系与意义。“意义妄想”一词最初用于精神病学领域,指精神病患者在随机体验中能够发现异乎寻常的意义。该词汇的使用范围后来得以扩大,泛指人类想要在偶然、巧合或者客观数据中寻找意义这种自然倾向。具体例子包括某人从噪音中寻找对个人有意义的信息;某人认为打开的安全别针两端像是指向下午两点钟的时针与分针,正是这个人的儿子自杀身亡的时间。
虚幻妄想是将含糊不清的信息当作清晰明确的事实,并在此刺激下产生幻觉或错觉。例如,有人从烤焦的墨西哥玉米饼上辨认出耶稣的面孔、有人从肉桂面包卷的皱褶中看出了特蕾莎修女的样子、有人从浴室浴帘的皂垢上看到了列宁。
意义妄想与虚幻妄想有可能会同时出现。如果有人从山羊的胎记中辨认出一个阿拉伯语单词,于是认为自己收到了真主阿拉发来的信息;有人从树皮的纹路中辨认出圣母玛利亚的样子,于是相信这是神对他的指引。这些都是意义妄想和虚幻妄想同时存在的典型案例。从星光中看出一艘外星人飞船的形状,这是典型的虚幻妄想;如果你相信飞船是外星人派来接你去外星球当特使的,这就属于意义妄想的范畴了。建筑物着火冒烟,如果你在浓烟中看到了魔鬼撒旦的影子,这属于虚幻妄想;如果你还认为这是撒旦发信息告诉世人他还活着,这就是意义妄想了。
正常情况下,意义妄想能够解释基于感觉和知觉的妄想症心理,如大部分UFO目击事件以及倒放录音能听到邪恶信息等。虚幻妄想则可以解释摇滚巨星猫王、大脚野人以及尼斯湖水怪等目击事件。这两个名词合起来可以解释为数众多的宗教神迹目击事件,以及为什么会有人从火星西多尼亚区的照片上看到人脸或建筑。
瑞士苏黎世大学医院神经科专家彼得·布鲁格(Peter Brugger)认为,“从貌似毫无关联的物体或观点中看出某种相关性,正是这样一种倾向将精神疾病与创造力紧密联系在一起……意义妄想与创造力甚至可以被看作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照他这么说来,人类历史上最具创造力的人一定也是最厉害的心理分析学家和心理治疗师,能够使用罗夏墨迹测验这一著名的投射型人格测试方法,能够从每一个情感问题中发现不堪回首的童年往事。
米尔伯恩·克里斯托弗(Milbourne Christopher)在《媒介、神秘主义及神秘学》一书中也有一个典型案例:圣公会主教詹姆斯·派克(James A.Pike)在儿子自杀身亡后不久便开始在日常生活中看到各种意义深远的信息,其中包括停摆的钟表、安全别针打开的角度、地板上两张明信片的夹角等,他相信所有这一切均指向他儿子吞枪自杀的时间。
在“从困扰重重的大脑到鬼魂出没的科学:以认知神经学角度探究超自然和伪科学观点”这篇文章中,布鲁格详细分析了瑞典著名剧作家奥古斯特·斯特林堡(August Strindberg)的《神秘日记》,列举剧作家在精神崩溃期间的一些虚幻妄想和意义妄想实例:
他在一块岩石上看到“象征女巫的两个标志性物品:山羊角和扫帚”,不禁疑惑“是怎样的魔鬼将它们……放在那里,在这样一个早晨放在我的必经之路”。接着他又看到一幢建筑,于是联想到但丁《神曲》里的地狱篇。
他从散落在地面的枝条中看到了希腊字母,认为这是一个男人姓名的缩写,恍然大悟地认定这就是那个一直在迫害他的人。他在箱底看到几根棍子,非常肯定它们组成了一个五角星的形状。
他把核桃放在显微镜下,看到了祈祷的一双小手,这让他“心生恐惧”。
他那布满皱褶的枕头看上去“就像是米开朗基罗创作出来的大理石头像”。斯特林堡自己认为:“这些现象不能用偶然事件来解释;因为同一个枕头在不同的时候有不同的形状,有时是可怕的怪物,有时是哥特式建筑上的怪兽,有时是恶龙,还有一天晚上……魔鬼亲自现身问候我……”
布鲁格认为,一个人大脑分泌的多巴胺越多,就会越倾向于从虚幻中寻找意义和模式,也就越倾向于相信超自然力量的存在。
在统计学领域,意义妄想被称为“一类错误”,指接受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即“存伪”。很多不寻常的体验和现象极有可能均源于意义妄想和虚幻妄想,其中包括看到鬼魂和闹鬼现象、超自然电子异象、圣经密码、各种占卜、诺查丹玛斯预言、远隔透视等一系列超自然体验和超自然现象。
通灵、星象、掌纹、塔罗牌、灵媒等技术统称“冷读术”,指事先没有经过任何准备即可当场说出前来算命者的过去、现在与未来。意义妄想在这些领域扮演着十分关键的角色。问卦者能够从“冷读者”随意抛出的词语和表达中自行找到意义;即使有些词语过于随机,看似毫无意义,问卦者也会绞尽脑汁努力从中寻找适用于个人的信息与内容。
众所周知,意义妄想和虚幻妄想与人类寻找规律、寻找意义的本能有关,均植根于人类漫长的进化史。不可否认,发现规律这一非同寻常的能力是人类优于其他物种的优势之一。实际上,正是人类所特有的这个能力过于超乎寻常,导致我们经常发现根本不存在的规律,而且还能从规律中发现意义,从巧合中推断出因果关系。克里斯托弗·查布里斯(Christopher Chabris)和丹尼尔·西蒙斯(Daniel Simons)在2010年出版的《隐形的大猩猩:直觉欺骗我们的其他方式》中指出:“我们认识了解世界的时候总是带有强烈的倾向性,拒绝接受随意性和巧合性,一定要从中寻找意义、寻找因果关系。与此同时,我们自己对这种倾向通常毫无察觉。”他们还在书中详细描述了人类大脑的某些活动具有高度自动化这一特点:
……只要看到与人的面孔大体相似的影像,人类大脑的视觉区就会被激活,能在五分之一秒内将人脸与周围的桌椅、汽车等物品加以区分。如果给大脑稍微多一点点时间,它就能将比较像人脸的物品,如泊车计价器或三脚插座等,与桌椅之类不像人脸的物品区分开来。这是因为看到类似人脸的物体会激活名叫“梭状回”的大脑区域,该区域对人类面孔的反应极为敏感。换言之,你在看到与人类面孔近似物体的一瞬间,大脑就已经将其当作人脸开始进行信息处理了,而对人脸的处理迥异于其他物体所激发的处理程序。
这也就是说,任何一件物体,只要有特定的形状,或者只有一些特定位置的阴影,大脑都有可能会将其当作人的面孔。如果在这个理论中加上少许宗教狂热或政治热忱,就能解释为什么经常有人在墨西哥玉米圆饼上看到“耶稣的面孔”,在烤芝士三明治上看到奥巴马总统或玛丽莲·梦露的样子。
虽然联想思维植根于人类进化史,但我们对形状、线条以及阴影的联想能力其实与当时的欲望、兴趣、希望以及痴迷点密切相关。大多数人都能正确看待幻象这个问题;但有些人却过于执着于自己的感受,将幻象变成了妄想。不过借助一些明辨思维的基本知识,大部分通情达理的人都能认识到,不论是看上去像印度象头神的土豆、还是隐约能辨认出特蕾莎修女形象的肉桂面包卷、或者是烤焦部分很像耶稣的玉米圆饼,所有这些都只不过是巧合,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有人从镜子里、地板反光中或者天上的云朵里见到了圣母玛利亚,与其相信一个两千年前辞世的人选择用这些方式再次现身人间,还是相信源于想象力过于丰富更为合理。
鉴于大多数人都是科学盲,所以我们总是会从纯属巧合的事件中寻找意义。如果你将自己一辈子经历过的事情全都罗列出来,然后探究它们之间的关系,寻找有意义的联系,我相信大部分人都能发现某些巧合的背后藏着不同寻常的深意。问题是,赋予这些偶然事件深刻意义的人是我们自己。地球上居住着几十亿人,这意味着有意义的巧合是个天文数字,难怪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报告自己经历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巧合。换言之,只要样本的数量足够大,几乎任何一种可能出现的怪异巧合都会成为现实。这就是专家所说的“巨数法则”。不过也有些人相信所有无意义的巧合都是有意义的,并用心理学家卡尔·荣格(Carl Jung)生造出来的一个词将其命名为“同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