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天高云淡。
太平山下的青青湖边,几只颜色黑黄相间的绿头野鸭从远处飞来。
“春江水暖鸭先知”,这群远道而来的野鸭们,作为春天的使者,似乎很满意太平镇的环境,盘旋了一圈,决定暂时留在这里。
在空中观察了片刻后,野鸭们选择了一片水草丰富的地方,它们轻轻扑着翅膀,慢慢落入湖中,一边清理着自己的羽毛,一边向湖中央游去,伴随着“嘎嘎”的叫声,它们在身后留下了道道波纹。
顺着湖边铺着的青石板路望去,在青青湖的另一边,盖着一大两小,三间房屋。
同太平镇大多房屋一般,这三间房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简简单单的青砖白瓦,房前屋后栽着些许花草。偏房左侧,还有一片刚开垦的菜地,若是细细望去,隐隐已有些绿意。
房屋并无围院,开门便能看见远处主街。虽是太阳初升,但远远望去,已然能看见街道上有人在架桌摆摊,不时还有缕缕炊烟伴着饭香,随清风四散开来。
虽已是早春,但此时旭日初升,寒意未退,若是久坐屋中,身体手脚,难免会有些发凉。
轻轻吹了下纸上墨水,许太平放下手中毛笔,走到窗前,将半开的纱窗慢慢合上,然后回到原处,伏在桌上,继续写着刚才的文章。
从前到后,许太平扫视着纸上文字,发现并无缺漏错写,文理不通之处后,他才点了点头,将写满的纸放到桌旁一侧。
轻研圆墨,许太平拿起手边白纸,回想着自己刚才所写的文章,继续手中动作,一笔一划,认认真真。
红日渐升,温暖明亮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到许太平的纸张之上,不知是不是错觉,白纸墨字,恍惚间竟有淡淡光芒。
停笔落字,许太平拿起桌旁整齐放好的一叠纸,站起身,走到面前空无一人的数十张书案前,将手中文章,一张一张的摆放在书案中间。
锁上房门,顺着湖边青石路,许太平慢悠悠地走到太平山下,望着山上的烟云缭绕,他轻轻踏出右脚,素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该吃饭了。”
……
太平山上,洗漱完后的李莫语走进厨房,淘米洗菜,一气呵成,看上去动作已是颇为熟练。
搬过一旁的小板凳,李莫语坐到锅前,顺手拿起一旁有些杂乱的干柴塞到锅底。
左右望了一眼,发现门口没人后,李莫语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张火符,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那符就自己烧了起来。
“啦啦啦,啦啦啦…”,看着锅底旺盛的火势,李莫语哼着小曲站起身,将一旁早已择洗好的菜倒入锅里,翻炒片刻后盛入碟中。
“呼,呼”,掀开锅盖,李莫语吹着面前的热气,轻轻地把手指放到馒头上,感受着它的硬度和温度,“师父,师兄,吃饭了!”
……
“教书的,你这天天饭点卡的挺准啊,我徒弟刚喊我们吃饭,你就来到了?”太平道人看着面前准时来到的许太平,就差把不欢迎写在脸上了。
听到太平道人的话,许太平瞥了他一眼,随意地甩了甩袖口,一杆青绿色的狼毫滑落手中。
“这就完了?”太平道人一把接住许太平抛过来的毛笔,却仍有些不满足,冲着许太平的背影喊道,“纸呢?这笔跟纸不是一套的吗?”
“一个,两个…”,李莫语数着手中的竹筷,端起一旁的饭菜向院中走去。
都说山中修行无岁月,不知不觉,李莫语来到太平山上也已经快三年了。这三年,虽说他也学了不少东西,可是渐渐的,他还是有了一些莫名的感觉。
以前的李莫语是一个“深闺宅男”,平常之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上大学的时候,他一直都不是很懂那些,每到节假日到处乱跑,到处逛街旅游的人,还美其名曰,充实人生?
充实人生?是游戏不好玩了?电影不好看了?小说不更了?非要跑出去玩,自己花钱给自己找罪受!
可是小说里的主角故事固然好,但人总归是活在现实里面的。
看着周围同学努力的兼职,听着他们对未来的规划,那时的李莫语知道,以后进入社会的他,肯定不能当一个啃老的人,而这,自然需要他在年轻的时候有一份工作,可是……
时间来到现在,来到这里以后,吃穿不愁。每天住在山里,太阳出来就起床,太阳落了就睡觉。
就算没有游戏玩,没有小说看,但平常看看书,和师父论论道,对他这种宅男来说,在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感觉很充实的。
可是,在经过一开始的适应后,他又不禁思考起来,之前那个未完待续的问题,如果往后的几十年,自己都是每天如一日,那这样的人生,会不会太枯燥了?
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李莫语把烦乱的思绪都抛到了脑后,准备认真进行自己手中的事情---刷碗。
拿起一旁的水瓢,正准备往锅里倒水的李莫语,突然感觉到门外照进来的阳光暗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师兄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师兄,你有什么事吗?”李莫语放下水瓢,看向龙从云。
“师父让我去南瞻部洲,所以我来问问你,要不要给家里写封信。”龙从云走到灶旁,捋了捋袖子,接过李莫语手中的碗筷。
“我下午就走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写在纸上,回来我帮你交给你爹娘。”
“啊?哦!”李莫语愣了一下,然后仿佛才反应过来,顾不得跟龙从云说些什么,他随意地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手,便连忙向不知房跑了过去。
“笔呢?笔呢?”李莫语有些慌乱的翻着桌柜,自己平日里练字的笔呢?
“算了,先用这一个。”找不到笔而有些心烦的李莫语,随便拿起一杆青色毛笔,铺平信纸,添水研墨。做完一切,他拿起笔,笔尖悬在纸上,却久久没有落下,仿佛一切时间停滞了一般。
提笔放下,提笔放下,往日心中对父母有千言万语,可在拿起笔后,一时之间,他却不知该写些什么。
长叹一声,李莫语又一次放下了手中毛笔,望着面前空白的信纸,他的思绪缓缓回到了从前,那些在脑海中有些暗淡的记忆,又重新闪烁了起来。
他想起了伏暑时候,李大牛带着他下河摸鱼,教他游泳;想起了大雪纷飞,玉冠领着他和李莫风,在院中玩耍;他还想起了自己被李莫风拿着柴刀追赶,躲在家门外的狼狈……他想起了许多许多,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多。
窗外的阳光一点点的偏移着,渐渐笼罩住了坐在椅子上的李莫语,和他面前的书桌。
良久,“发呆”的李莫语终于动了起来,他拿起笔蘸了蘸墨水,在信上认真写到:“一别三年,爹娘可曾安好,身体可否健康。孩儿随师父在山中修行,一切无恙,爹娘无须担心……”
“再来一盘!”,院中,太平道人看着面前的许太平,很是不服的说道。
许太平笑了笑,抬起手,将桌上的棋子收拾到原来模样,准备再和太平道人下一局。
“这次我先下”,太平道人抢过黑子,落子中心,然后看向许太平,“到你了”。
“你想好让莫语以后怎么办了吗?”许太平手持白子,看了看面前的棋盘。
“他不像小龙,一切都要他自己选。”
“那你让小龙去南瞻部洲,又是做何打算?你该知道,走水之事,凶险万分。而且南瞻部洲不比其余三洲,灵气匮乏,常人修炼已是十分困难,哪里又有多余灵气,能支撑他走水化龙。”
“你说的这些,我自然知道。只是小龙本就血脉不纯,又先天有损,若非如此,他又何必学那蛟蛇走水?”太平道人面色如常,手中黑子轻轻落下。
“可你行此险招,若是稍有不慎,却是难以回天啊!”许太平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白子。
望了望棋盘上连成一线的五颗黑子,太平道人端起一旁茶杯,轻抿一口,一脸淡然,“命数岂是天定,一切皆是人为。”
……
太平山中,身穿道袍的李莫语和龙从云,两人并排走在蜿蜒的青石板路上,亦如三年前龙从云带他上山一般。
跟着太平道人修行三年的李莫语,早已不是他三年前那卑微模样。对现在的他来说,走完这半个时辰的山路,仿佛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放慢脚步,李莫语走到一旁挺拔的楠竹边上,随手摘下一片竹叶,放到唇间。“呼、呼”,尝试了半天后,李莫语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三年了,他还是跟之前一样,没能学会像师兄龙从云那样吹响叶子。
听到身后的声音,龙从云轻轻侧过脸。看着李莫语装作若无其事,抬头望天的样子,他笑了笑,也随手摘下一片竹叶,随意地吹了一段曲子。
微风吹过,带着一片翠绿的竹叶和这段优美动听的曲调,缓缓向远方飘去。
“师兄,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