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着,盼望着,春的脚步更近了。”
慢慢的,东风也来了,它带着春雨后泥土的芳香,路过河边低垂的碧柳,和远方新来的“一家人”打着招呼。
月落星移,又是新的一天,橘红色的太阳缓缓穿过笼罩在大地上的昏暗幕布,向四周播撒着属于它的光芒,照耀着不久前被春雨滋润过的大地。
太平山下,离湖边柳树不远的青石板路上,一个穿着道袍的胖胖少年,望着眼前装满水的两个木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长叹一口气,少年俯身用手中的扁担将两个木桶串在了一起,接着又慢慢蹲下,把扁担架到了自己肩膀上。
做完这一切,已经站直身子,本想直接回山的他,看着一旁洗过的一筐水果,以及带着泥土的一筐蔬菜,他似乎才想起来,自己的活好像还没有干完。
……
春天的太平山,万物复苏,一切都充满着昂扬的生机。
而走在小路上,已经下山采购顺便挑水归来的工具人李莫语,却耷拉着小胖脸,走两步就叹口气,走两步就叹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人生危机。
“中午到底吃啥呢!”瞥了一眼身旁飘浮着的一筐蔬菜,李莫语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
“竹笋炒肉呗”“还竹笋呢!都吃了几天,我都吃腻了”
“那你就包个芹菜猪肉馅饺子呗,师父他又不在意”“包饺子多麻烦啊,又要和面,又要擀皮的,再说了,你让我只管吃,我也不在意啊”
“那你就炒个醋溜白菜吧,王大娘当初送了那么多大白菜,总不能不吃吧?”“恩,有道理,可是这光吃白菜没有肉,我总觉得缺点啥!”
“那你去买只鸡呗,再来个土豆炖小鸡,我觉得两个菜也差不多了啊”“买鸡啊…买鸡还要再下一次山,有点麻烦啊……”
“嘎吱嘎吱”,伴随着木桶摇晃摩擦扁担的声音,李莫语沿着石阶,一步步稳稳当当的向观里走去,对比三年前的他,真可谓是天壤之别。
起床洗漱,做饭,收拾碗筷,研读经典。
休息放松,做饭,收拾碗筷,午休。
练字,做饭,收拾碗筷,与师父探讨文章经义后睡觉。
以上,基本上就是李莫语拜师这三年来每日都要重复的主线任务,当然,如果偶尔有像东白县那样的支线剧情,需要下山的话,那么他的时间自然是可以自由安排的。
“也不知道陆叔叔和杨叔叔他们过得怎么样了,说起来,他们的孩子应该也挺大了吧。”李莫语停下脚步,望着东北方,轻声道,“我好想去看看他们啊。”
今年春天的天气似乎有些多变,早上明明还是阳光明媚,大大的太阳照着人身上暖洋洋的,直让人犯困,不停地打哈欠。可是到了半晌午,不知从哪飘来了几片乌云,逼得早上的东风也变了坏,一个劲地往人身子里钻,不一会,街上的人就少了许多,匆匆回家闭了门户。
“莫语啊,我看一会说不定又要下雨了,你去把院子的被子收下,免得淋到被子。”“知道了师父!”
正准备刷碗的李莫语听到太平道人的话,连忙放下手中的活,一边在自己的衣服上擦着自己有些湿润的双手,一边向院中快步走去。
说来也巧,李莫语这边刚把所有被子抱到床上放好,就听到窗外传来了“哗哗”的雨声,“不知道这次又要下几天”,望着窗外如珠子般不停落下的雨滴,李莫语摇了摇头,俯身继续整理着床铺。
因为下雨的缘故,天色黑的很快,趁着雨小的间隙,午休醒来的李莫语连忙跑进厨房,借着昏暗的一点光芒,开始准备今天晚饭。
“对了,今天晚上的菜谱”,走进厨房的李莫语看着案板上放着的蔬菜,突然想起来他之前的准备,便连忙从怀中拿出一根木签,借着窗外昏暗的一点光芒,细细看去,依稀可以看见木签上写着,翡翠银缕金凤凰,“啧啧啧!嗯,不错,我的书法又有进步了。”
作为酷爱整活的青年,为了在维持自己师父太平道人面前的老实人设,平日里李莫语没少费心思,既要闲里偷忙,又不能人设崩塌,所以在思前想后,李莫语决定模仿山下酒楼的做法,把自己每天做的每道菜想好,再写在木签上。
当然,这只是李莫语的一厢情愿,像他这种拖延症晚期患者,这种需要持之以恒的事情,他根本就坚持不下来。
对他来说,有的,只是心血来潮。
“既能锻炼书法,又能培养自己的文学功底,一举两得,我真是个小机灵鬼,能想出这个办法。”“行了,天天在这自卖自夸,你不嫌害臊我还嫌害臊呢!”
“你那是嫉妒我英明才智,才高八斗”“我嫉妒你?刚开始是谁连字都不会写的,哭着让我帮他的?嗯?是谁?你说”
“我…那不就两三次吗!再…再说了,我那叫提笔忘字,不是不会写字,是…忘了怎么写,懂不懂!”“哦,是忘字啊!那…”
“哎呀,都怪你,我泡的粉条都忘了拿出来了,走走,别打扰我,我要做饭了。”
……
“师父,茶。”拎着刚烧开的水壶,李莫语走到太平道人面前,往他杯子里倒了大半杯。“好了莫语,你也忙了一天了,坐下来与为师聊聊。”太平道人指了指对面,笑着对李莫语说道。
“是”,李莫语把水壶轻轻放到了桌上,盘腿坐到了太平道人对面。
“今日我们不聊文章,不讲经义,我们来聊聊你。”太平道人放下手中的书,看着李莫语说道。
“我?”李莫语挠了挠了头,看着太平道人,面露不解,“我有什么好聊的?”
“我们聊聊就知道了。”太平道人嘴角上扬,抬手从身后招来一个茶盏,倒了一杯水,向李莫语面前推去。
“莫语,你来观中大约有多少时日了?”“弟子是八月桂香之时来的观中,细细算来,应该已有三年多了。”李莫语双手端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一脸紧张的说道。
“三年多了”,太平道人轻轻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若是再算上你自南瞻部洲来此一路耗时,想来你离家该有四载了吧?”
“嗯,我离家之时,正是快到清明之时,估计再有半月,我离家就有四载了。”李莫语回想着离家之景,眼中仿佛满是回忆,一时之间,竟有些不能自己,“不知道爹娘有没有想我…”李莫语自言自语道。
片刻,李莫语突然才意识到,太平道人还坐在自己对面,连忙抬头,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自己的师父。
“无事,你不必在意,思乡念亲乃是人之常情。为师虽一心向道,却也不似他人那般,教弟子斩断红尘,割离情欲。修行之人常视七情六欲如洪水猛兽,可放眼碧落黄泉,又能几人能做到无欲无求。再言,情欲之事,于修行之人,真的百害而无一利吗?”
“是,弟子也认为如此,世人有口腹之欲,有财色之欲,甚至于我辈向往修行,也可视为一种欲望,故而凡人之所求,皆可视为有所欲。”
“嗯,不错”,太平道人点了点头,满是欣慰的看着李莫语,很是满意他的答案,“世人求欲,或追名逐利,或‘淡泊名利’,求欲而不过度者,世间少有啊!”说完,太平道人笑着捋了捋胡子,眼中却似乎有些莫名的感情。
“咳咳”,听到太平道人的一声干咳,正欲喝茶的李莫语连忙看向太平道人,眼神中满是紧张与关切。
“无事,只是最近天气多变,为师有些风寒”,太平道人摆了摆手,接着拿起一旁的水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水,“好了,刚才倒是为师扯远了,咱们接着开始的说。”
“不知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来观中第一日,我曾问你,为何要背井离乡,远度重洋,自南瞻部洲来此。”
“弟子自然记得,弟子一心向道,一是受先师教诲,加之先师遗愿,二是欲学道法以匡扶正义、保一方太平。”
“那你可曾想过日后回那南瞻部洲?”“弟子自然想过,只是弟子如今修行尚浅,不敢有过多念头。”
“那,若是为师告诉你,为师羽化之前,你不能离开东胜神州,你又作何打算呢?”
“啊!?”蓦然听到太平道人的这句话,李莫语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半刻,然后面色复杂地看着太平道人,“您是说真的吗?”
“嗯”,太平道人点了点头,一脸淡然的看着李莫语。
“……若是如此,弟子自然…”
李莫语努了努嘴,本想说些什么,可他见太平道人嘴角突然又露出了一丝笑意,脑中本就有些迷糊的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师父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了,“师父,您……”
“为师不过在跟你打趣罢了,毕竟那南瞻部洲啊……”太平道人微笑的摇了摇头,“再说了,此等不近人情之事,为师早已不再做了。”
听了太平道人的话,李莫语紧张的心也有些放松了下来,虽然他不知道,为何师父要突然拿这个问题打趣他,而且……“算了,可能是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师父他怕一个人呆在山上寂寞吧”,李莫语望着门外,有些随意地想到。
“好了,外面风大了许多,喝完这杯茶,你就回房歇息吧。”
“是”,李莫语端起还有些温热的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后便准备起身回房。
只是他刚走了几步,不知为何,却在雨中下停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坐在原地慢慢饮茶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