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真的没有別的办法了吗?”
阳胡玉陈摇摇头,将南果递过来的手镯还给了他,今天坐镇于玉名山神社的本应是他的二师弟大友高聪,但现在他因为和三师弟山背日立之间的一些烦心事而没法出现在这里,所以作为师兄的阳胡玉陈只得代为处理师弟的事物,“她的大限就要到了,这就如同人的寿命走到了尽头,任你寻遍世间万法,最终亦会是无果,这是天道,天道不可逆啊,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逆天而为。”
“怎么会,可是,菟美她......”
阳胡玉陈制止了南果的发言,“重点并不在现在,而在过去,但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无能为力,去努力追寻吧,年轻人,这样你才能找寻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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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点水吧。”此时已经是黄昏时节,下山之后,南果和菟美先是选择了一座附近的公园歇脚,南果跑去旁边的自动售卖机前面买饮料,将它递给菟美。
昏黄的太阳从青穹将光一路倾斜着洒在地上,连同湖后的树林一起在湖水中辉映出倒影,即使是坐在遥远的湖水这边,菟美也能远远地看见,在湖水的那边,有两只鸭子正在互相嬉闹。
“不用了。”菟美微微的晃了晃头,幅度小到好像很怕眼前的美景会就这样在自己的注目下消失一样,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不间断地关注着前方,深深迷恋着眼前的景色。
“我们回家吧,南果。”不二菟美说:“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不行。”这次的南果显得格外地固执,“我们还有若尊山没有去,虽然是传说中的仙山,但只要我们努力,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
“可是,我没有时间了。”菟美这时才将头偏转了过来,南果这才看见,原来她的脸上,早就挂上一串长长的泪珠,她脸上的泪水,在昏黄的夕阳下更加地交辉玉映,散放着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光芒,原来菟美的身体,已经消失了大半。菟美也不明白,自己是为何而哭泣,但就在她沉浸于眼前的美景的时候,眼泪就自己流下来了,“我只是,想和你再看看那片花啊。”
呼~
一阵徜徉着秋天的暖风带着一丝的凉意从两人的身旁吹过,将周围的树叶扬起到半空中,两人的动作仿佛都凝滞在了这一刻,菟美看向南果,而南果却将头低了下来,将自己掩藏在厚厚的刘海之下,他没有勇气看向菟美,一串不争气的眼泪也擅做主张地淌了下来。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南果猛然转过身去狂踹自己身后的那棵树,嘴里一边喊着“可恶”一边踹,在一棵树的身上尽情宣泄着自己的无能狂怒,树上原本满满的金黄色叶子,全都在经受不住南果的摧残后,洋洋洒洒地落下,有几片轻悠悠地飘落在水面上,像无数只小船,顺风慢慢地荡走。
忽然南果感到有人从身后抱住了自己,他的动作和泪水,也因此缓和了下来,飘洒着的树叶,也都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回家。”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凝滞,一直到时间的尽头南果才说出这么一句话,这两个字从迷茫的南果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没有彷徨。
“嗯。”菟美从身后将南果揽地更紧了,不忍他从自己的身边离开。
“喂,你们两个。”突然有人出现朝着南果和菟美大喊,打破了这一时的聒静。
来的是一个身材凹凸玲珑,穿搭以紫色为主,极具御姐范的成熟女性,她右手的手环上绑着一根长长的丝带,一路都飘到了脚踝附近,“你们两个就是刚刚来玉名山拜访过我师傅的由比滨南果和不二菟美吧?”
“你是?”南果脸上充满了疑惑。
“果然是你们,还好我找到你们了。”御姐紧接着说:“我的名字是柳亚子由希,是阳胡玉陈的二弟子,我师傅特意叫我来,是为了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们。”话毕,由希便从怀里掏出另一支银手镯交给南果。
南果满脸惊讶地接过手镯,连忙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的那支相对比,两支手镯除了新旧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我师傅的话,虽然要想阻止一个灵魂的消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真到了没有任何办法的时候,你们可以选择重新将菟美封印在这个手环里作最后的决策。”由希说:“但选择权在你们手上,该怎么做需要由你们自己来决定。”
“还有一句话是我师傅让我带给你们的,那就是‘不要试着去反抗,要试着去接纳’。”
“可是,这个手环该怎么使用?”南果发问。
“这个就需要你们自己去寻找答案了。”由希说:“去到你们想去的地方吧,你们的心会引领你们到达正确的地方,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怎么用了。”
“心的地方?”南果有点不明所以,“我们要怎样才能找到?”
“或许我能找到你说的那个地方。”菟美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将它捧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一阵微风从菟美的指缝间掠过,将树叶高高地吹起,随着一个方向飞过数米,然后才窸窸窣窣地落下,“其实我并没有办法控制风的流动。”菟美突然开口说:“一直以来,风好像都是有自我意识一样,陪伴在我的身边,只要我用心去祈祷,风便会回应我的心愿。”
“那你的意思是说,让风来为我们指路。”
“没错,风会带我们去想去的地方。”
向柳亚子由希辞行之后,两人便一路跟随着秋风的指引前行,最后竟然又是来到了一片花地,上次菟美也是这样找到的那片花田,但不同的是,上次的花田大都是矮簇的满天星和蒲公英,而这次全部都是齐腰的柳穿鱼和片片的薰衣草。
“就是,这里了。”菟美手中的树叶不再飘动。
“这里,好美。”南果看到花田的第一眼就沉沦了,自遇到菟美的那天开始,南果才开始对鲜艳的颜色有了感知,开始觉得,颜色也拥有自己的感情。
“可是。”南果从口袋里掏出那支手镯,捏在手中,“为什么手镯它,没有反应?”
南果话音刚落,突然一阵狂风四起,卷起无数的花瓣渐迷两人的双眼,有一支强风组成的漩涡卷成肉眼可见的细流,在缠绕了南果手中的手镯几周之后,直接强取豪夺,从南果的手中抢过了它。
“手镯......”
强风席卷着手镯,一路将它扯到了花田的正中央,使它漂浮在半空中,南果和菟美一路追随,总算是追上了风的步伐,手镯在风灵的作用下不断地来回颤抖,裂出无数青白色的刻痕。
“这就已经开始了吗?”都到了最后的时刻,南果突然开始感到不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对吧?”南果问菟美,但感觉更像是在问自己。
菟美不说话。手镯散发出美丽的光芒,可看上去,更像是一种诱人的魔咒,令人望而生畏,手镯开始悠悠地下降,一路来到了菟美的面前。现在的菟美,身体已经消散地差不多了,看上去,已然到了极限,已经,很难再支撑下去了。
剩下事情不必多说,菟美和南果都明白,只要菟美将手伸过去,戴上这个手镯,那么菟美将会重新被封印在手镯内,一切都将归位到最初的起点。
菟美只是拿手指轻轻地点了手镯一下,刹那间,手镯爆发式地向外曝露光芒,而四周也开始狂风大作,卷起无数的花瓣围绕着菟美翻飞。
但菟美的动作却凝滞了,直到狂风平息,她都一直杵在原地,许长时间过去,一滴眼泪才缓缓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菟美,你怎么了?”见菟美没有了动作,南果十分不解。
“我想起来了,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菟美转过身来,面对着南果,毫不遮掩脸上的泪意:“我从出生的那刻起,就是代表灾厄的诅咒之子。”
我的出生,就伴随着无数的灾难。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就难产而死,而后的一年内,父亲也因意外身亡,我的养父母遇到了连续五年的旱荒,地里颗粒无收,家中贫困潦倒,他们无力赡养,便把我送到了村子里的教堂。自那时起,村子里先是遭遇了百年不遇的饥荒,后又是常年受到狂风的侵扰,村民们常常无法外出正常劳作,苦不堪言。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村子里常常就会传出一些流言蜚语,说什么预言,什么诅咒,而给大家带来苦难的,预言中的那个诅咒之子,就是我,不二菟美,因此村民们在生活中一直都将我看作灾厄,将我视为异类,而我生性胆小,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在生活里总是唯唯诺诺,却还是要受尽村里人厌弃的目光和无尽的排挤,村子里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也总是翻进教堂里欺负我,而我只能默默忍受着这一切,小心翼翼地活着,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不断地麻痹着自我,慢慢地,我不再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温度。
直到那一天,我在经过教堂的会议室的时候,偶然听见神父和牧师们的谈话。
“不会错的,不二菟美就是预言中的诅咒之子。”一名牧师说。
“要想让村子回复往日的和平,我们就必须有所牺牲。”另一名牧师说。
“可是那个预言真的可信吗?”神父开始说话了,“我是说,那只不过是一个游经村子的一名浪人的一面之词。”
“但你忘了那个浪人前面的几个预言全都实现了吗?旱灾,饥荒,接着就是连绵的狂风。”
“没错,要解决当前的问题,只能靠这个镯子了。”一名非常年长的牧师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他是现在这个村子里最年迈的人,就连神父也要给他几分颜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手镯,这是当初浪人为了防止村子落入灾厄,而特意留在村子里,以防备患的,“他说,这个镯子能将一个人的灵魂封印在内,消除她存在过的所有证明,记忆、痕迹、当然也包括诅咒。”
“但前提是要拿她祭天吗?”神父有些心疼,“可她还是一个孩子啊。”
“她可怜,这一村子的人就不可怜?”一位胡子丈长,眉毛向上翘,看上去就火气很大的牧师站了出来,“难不成要这一村子的人和她一起陪葬,就皆大欢喜了?要想让村子恢复往日的和平,就只有将她献祭给风神,只有这样才能平息风神的怒火。”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我相信就算是主,一定也能理解我们的苦衷吧。”另一个牧师站出来为之前这位牧师说话。
“......”神父不说话了。
后来的某一天里,教堂里的修女为我打理妆容,还给我换上了一身素白的浴袍,当我问起为什么的时候,她们只说是为了村子里的祭典,让我充当神女,到时候只要端坐在高台上,真心为大家祈求和平就可以了。虽然我大抵上已经猜出来他们要做什么了,但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上了高台,跪坐在上面,他们让我为村子里祈求和平,那我就乞求我的死,真的可以为村子里带来和平吧。
我双目紧闭颔首祈祷,静静等待着那个将要落下的利剑。
之后,我便陷入了长久的沉睡,在梦中,我的身心都被风所接纳。
当我再次苏醒,我便遇见了你,由比滨南果,遇见你的那天,我的人生开始变得焕然一新。
那天,当我醒来,我一次感觉到,原来太阳的光芒,是那么暖和。而你对于我,则没有丝毫的怀疑,即使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鬼魂,你对我依旧是那么地温柔,明明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你也依然决意地收留了我,让我感受到置身处家的温暖,我的人生第一次不再只有别人的厌恶和嫌弃,第一次,被人需要,被人关爱,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可以不只是别人的灾祸,原来,我也可以拥有被爱的权利,和,爱上一个人的权利,这一切,都是那么温暖,温暖到让人不禁怀疑,这会不会只是我的一场虚幻的梦,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如泡沫般消碎。爱对以前的我那么奢侈,现在却又是那么地唾手可得,每一天,只要有你在,这个世界就不复以往的冰冷。
但这一切美好的愿景又是那么地脆弱,脆弱到,一碰就碎。
“这个镯子,会连同我存在的痕迹一同封印。”菟美流着泪说,“可是这样的话,你会忘了我。”菟美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不曾存在过,那么南果,就会重新变回原来自闭的那个小孩,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将回到最初的起点,不二菟美和由比滨南果不曾相遇,两人也不曾相互改变彼此,并且,不曾相爱。
“可是,我不想你忘了我啊,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宁愿自己消失,也不愿就这样不曾存在,我不想我们的相遇只是没有发生的一场梦,我不想我们的爱到最后,只剩一场空。”菟美一下子将镯子推开,转身过去和南果紧紧相拥在一起,“我也不想,忘了你啊,可是,可是......”就连南果,也一同菟美哭地泣不成声,“我也同样没办法接受,失去你啊。”他将菟美紧紧抱在怀里,好像这样,世界就不会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了一样。
两人最终在相拥中,相吻在了一起。
“哐~”
被菟美推开的手镯摔落在地上,瞬间丧失了光辉,然后从手镯的位置开始,迸发出的强风,将周围的花朵全都席卷上天,强力的风似乎要将俩人硬生生扯开,但无论是什么都无法阻挡他们此刻的爱,他们在花朵不断飞扬的花田的正中心,忘我地相吻在一起,那一刻,他们真正的拥有彼此,
直至南果的怀抱落空,紧抱着菟美的双臂,穿过菟美,落空后与自己相拥。
“菟美!”南果撕心裂肺地大喊,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一个人无助地哭泣。
菟美就这样消失在与南果的相吻之中,只剩下漫天飞舞的花瓣,这些花瓣就好似是菟美的消散后的化身一样,随风散尽。
“你终于能放声大哭了,南果。”空中传来菟美最后的声音,“还记得吗,我说过,等到南果你能尽情宣泄自己情感的那一天,就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我真的,很幸福哦。”
“明明,该换我来守护你了才对呀。”南果身歇力竭。
一切都重新归于平静,只剩下一个孤单的男人,独自坐在花田里放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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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辈子最大的温暖,就是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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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由希:师傅,你为什么对南果的事这么在意。
阳胡玉陈:这次的事情可不简单啊,我还以为你注意到了呢
由希:你是说哪个鬼魂?可是这应该只是一个巧合吧?
阳胡玉陈:这世上可没有什么事情是巧合啊
由希:那这么说......
阳胡玉陈:你去把由比滨南果带回到我的面前,期间,你什么都不用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