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女架不住莫夫人这般热情，轻轻挣脱开了莫夫人的手，说道：“怎么这么巧？我们今天也有杏仁豆腐，是自己做的，要不您尝尝我们的？”
“哦？是杜姑娘你亲手做的？”
“是的，只这做法是我爷爷教的，可惜了，他今儿不在，没这个口福。”
“不在，那杜老先生去哪儿了？”惠娟拿了把椅子，让莫夫人挨着莫子道身旁坐了。
河公回冥界去了，这个实情自然是不能说的。
“出门办事儿去了。”渡女含糊其辞。
莫夫人也不再追问。
渡女另拿两个瓷碗盛了杏仁豆腐，递给莫夫人和惠娟。
惠娟正欲伸手去接，觑了一眼莫夫人的脸色，见其只是笑着和儿子说话，一双手悬在半空中略显尴尬，只好冲渡女摆手说刚吃过，就不吃了。
渡女也不坚持，将那碗杏仁豆腐盖上，等河公回来再尝。
莫子道现在是一改往日，但凡在莫家人面前，谈吐行事都像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了。
莫夫人与莫老爷对杜家不是不感激的。
“杜姑娘……怪我多嘴问一句，你这个年纪，也到了该说婆家的年龄了吧？”莫夫人小口啜着杏仁豆腐，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人间的这些话里机锋，渡女虽说未曾亲身经历过几回，可是在冥府里听过那么关于人间的故事，轻尘栖若草，多少还是通晓一点人情的，故而反问道：“莫夫人怎么关心起我的事情来？”
“你家对我家有恩，我自然是关心你的。你要是愿意，我还能帮你物色物色好的夫婿。”
渡女浅浅一笑，答道：“这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
莫夫人心想，这丫头还真是油盐不进，回头对惠娟说：“瞧这日头还真毒，你伺候小少爷回东厢房歇个午觉吧！”
这是要把人都遣开去，好关公赴会——单刀直入！
莫子道看了一眼渡女，不知道今天这唱的是哪一出。
莫夫人见莫子道还坐着不动，就想起身去抱他。还没动身，莫子道就心领神会般迅速地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自个儿朝东厢房跑去了。
渡女瞧他躲莫夫人跟小鸡躲黄鼠狼似的，不禁觉得好笑。
“小少爷，您慢着点！别绊着……”惠娟也赶紧跟了上去。
莫夫人见人都走了，只剩下她和杜梦儿两个人，杜梦儿却还在自顾自的吃着她那碗杏仁豆腐。
“咳咳……那个，杜姑娘，你和我们家许翊……”还是莫夫人先沉不住气问出了口。
渡女执勺的手顿了一下，看向莫夫人。
莫夫人猝不及防的被那双潋滟双目锁住，不禁一怔。
那目光澄澈纯粹，如不染凡尘的璀玉。
莫夫人怔怔地看着杜梦儿，突然就明白，自己那个凡事都拎得清楚的弟弟，为什么会像得了失心疯一样，非此女不娶。
杜梦儿的美，是不带有一丝侵略性的，是“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的，是你细看后，移不开眼的美。
“莫夫人，我……与令弟情投意合……”
莫夫人听到这，方才的遐思被顷刻间全打破。
“情投意合？杜姑娘怕是刚来咱们京城不久，没见过什么大的世面，所以也不清楚大户人家里头的规矩。我们这儿呢，是不讲’情投意合’的，讲的是一个‘门当户对’。哦，当然，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渡女听罢，将瓷碗搁下，拿手绢抹了抹嘴，又浅浅笑了一下，目光直视莫夫人的眼睛，说道：“是了，我确实是不太清楚你们这儿大户人家的规矩，可是呢……我也并不想知道。”
这话莫夫人听着，多少有些叫板的意思。
你不想知道，那敢情好，干什么却要巴巴儿地凑上来！
莫夫人思及此，不禁拉下脸子，将碗“啪嗒”一声撂在桌上，“杜姑娘，我今儿过来的意思，料想你也猜到几分了，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敞亮话。都怪我家那个’烧糊洗脸水’的弟弟，那是个缺心眼儿，喝着洋墨水长大，没想竟也沾染了些外边儿的坏习性，学会了沾花惹草，逼得我这个做姐姐的出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烂摊子？这个烂摊子应该指的是自己吧？渡女听懂了莫夫人的意有所指，不怒反笑，“那您预备怎么做呢？”
莫夫人见杜梦儿如此直肠直语，倒是自己准备好的一腔说辞都派不上用场。
“……咱们都是女子，也都是无父无母没有依靠的浮萍，身为过来人，我怎么会不怜惜你呢？只是杜姑娘，高门难入，你这样的……就算是父母双全，你如愿嫁进了我们许家。可你娘家不济，将来定是要受委屈的啊。”这一番话，倒是十分的恳切。
渡女答道：“嫁？莫夫人……梦儿从未想过这些。”
这回倒是莫夫人吃了一惊，“没想过这些……那你方才还说和我们家翊儿情投意合?……”
“是啊，我与许翊确实心系彼此，可我却从未想过要嫁给他。”
莫夫人再料不到杜梦儿会是这样的回答。
“杜姑娘，你这样……我倒是不明白了，我们翊儿是有哪里不好吗？”
渡女答道：“我的意思和许翊无关。”
莫夫人一愣，还等着下文，杜梦儿却不往下说了。
这丫头……说话怎么还留一截的，莫夫人不高兴地嘟囔了一下，别是想使那种“欲拒还迎”的把戏吧？
“你们到底还是年轻，没经历过什么事儿，心一热就容易冲动，一冲动就会做错事。你这会儿也别对我冷着个脸，不要以为我今儿来是棒打鸳鸯的……我只是想提醒你，要多为自个儿的长远着想，别只盯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试想，你若是嫁给了我们翊儿，将来等你爷爷百年之后，独剩你一人时，若是许翊有了二心，你可怎么办？当然，我也不是说许翊不好，这孩子毕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为人品性我自然清楚。只是，人心这东西太难琢磨，谁又能许诺谁一生一世呢？”
莫夫人先是一顿棍棒敲打，而后又施以蜜糖：“当然，许翊是我的骨肉至亲，于他来说，我是亦姐亦母，在这世上不会有人能比我更真心实意的为他好了。因此，他若是执意要娶你，我也不会阻挠。我们许家也不要求他非得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只要他开心就好。再不济，就是新鲜个两年后撂开手，后面我这个做姐姐的再帮他收拾残面，也未有不可，只是会苦了你哟孩子……”
渡女听了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却只喃喃问了一句：“许翊他……要求娶我？”
莫夫人观杜梦儿满面的诧异，料想求娶之事原来真的只是许翊那个傻小子一头热，这丫头完全不知情！
“嗨，翊儿也就只是和我提了一嘴，说若是我不同意，便再也不与你相见。你说，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干系，这不是把我夹在中间难做人嘛！”
渡女听及此，蓦的一下站起身，心脏完全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着。
莫夫人被杜梦儿突然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杜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