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明下了课,拿着个报账单去找院长签字,。她刚进入楼道,就听见一阵嘈杂声,心想:奇怪了,学院的这层一贯都是比较安静的,毕竟院长书记们的办公室都在这一层,就连平时无拘无束的学生们来这儿,也知道压低声音把脚步放轻匆匆走过。可这会儿,却明显听到有一个人在粗声大气地叫嚷着,这谁啊?难道又是赵亚伟么?
这么想着,李明走了过去,却发现一个精瘦的细高个男人正跨站在李院长的门口,挥舞着胳膊,气势滔天地大喊:“你没钱?你没钱?你没钱你还给你那情人儿买套房,轮到我的事儿上了,你说手里短缺了,这么多年了,你亏待我妈也就算了,现在又轮到我头上,亏我喊你这么多年的爸,大家都来看看啊,见过这种爹没,没钱给儿子办事,却有钱养婊子......”
李明吓了一跳,但已经走了过来了,贸然退回更是尴尬,只得一步步地挪过去,她经过几个副院长的办公室时,发现他们的房门都紧闭着的,看来也是不想被掺和进去。
年轻男子又恶狠狠地叫着:“从今儿起,咱们就彻底断亲,我再也没有你这个爹,你也没我这个儿!”说着,猛一摔门一摇三晃地走了过来,经过李明身边,还带着怒气扫了她一眼。
李明大气也不敢出,心想:这就是李院长的儿子李睿吧?听说他打小就是不省心的主儿,几岁大的时候,亲妈就病倒了,瘫在床上无法自理,李院长也甚少回去,他在姥姥宠溺的教养下勉强长大,眼瞅着一日比一日粗野。
考大学时,听说他抠鼻拧腮地弄上一个西部降分录取的三本院校,混了几年后就一直闲居在家,明着说是在家复习考研呢,背地里却到处鬼混,没天没地地玩了三年后,看同伴一个个都上班去了,才自觉无趣,就托关系挂名到一家小公司里去,还是隔三差五的旷工。
今年春天好不容易等到子弟校内安置的名额下来了,李院长也不知道往校领导家里跑了多少趟,才抢到了一个,将他安插到学校下面的附属专科院校里去了。看来这是工作稳定了,准备要买房了,竟然还这么不着调,跑到这儿来撒野?
这么想着,李明敲了敲李院长的门,过了一会儿门才开了,李院长看见是她,有些惊讶,李明赶紧笑着说:“李院长,麻烦您签个单子!”李院长神色凄然地点点头,伸头往外边瞅了一眼,楼道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了,就转身回去了,李明随着他进了屋,李院长依然半句话也不肯多说,拿起笔直接签字后,又递给了她。
李明赶紧接了,笑着说:谢谢院长。李院长一言不发,冷着脸摆了摆手让她走了,李明轻轻给他带上门,呼出一口气才走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她接到一个电话:“晓佳啊,我在学校啊,嗯,是排下学期的课了,好,我给你问问去。”说着,她挂了电话,往主任办公室走去。下个学期的课总在这学期的期末排好,今年似乎早了点,五月份就分配了,她刚好也想知道自己排了什么课,干脆顺带去看看的好。
到了主任办公室门口,她看到主任正在一手使劲地往后捋着头发,一手在纸上写写划划,就敲了下门才进去,笑着说:“董主任,您忙着呢,听说下学期的课排好了,我可以先看看么?这样可以提前做准备,好好备备课啊。”
董主任收起一脸的烦闷,笑着说:“你要看就看吧,现在只是初步分配了一些,还没有最终确定呢。”
李明笑着走过去,先看了自己,看到排的是已经上过的课,也就放心了点。然后假装无意地看了下晓佳的课,惊愕地发现晓佳头上排了十节非本专业的基础课。她假装惊讶地说:“咦,通信那边的基础课也分到咱们教研室了么?怎么晓佳分了这么多啊?”
董主任一脸的淡漠:“没办法,原来上这门课的人辞职走了,那边没人上得了,就派给晓佳了。”
李明又问:“这么多啊,一周十几节课,她接的下来么?”
董主任扫了她一眼,说:“要不你接下来。”
李明愣了下说:“主任,我也没学过啊。”
董主任就冷冷地说:“又没派给你,你管那么多干嘛。”李明一看主任那语气,也不好说什么了,就笑着说:“要是没事儿,那主任,我先走了啊。”说着赶紧跑掉了。
出来后,她赶紧给晓佳打电话:“是的,排课了,给你排了好多非专业的课,听说原来上这门课的人走了,一时找不到人,估计你不在,就派到你头上了。你要是实在接不了,就赶紧过来跟主任说说,看能不能调课,试一试吧,不然更没希望,好,就这样。”
说完,李明也叹了口气:晓佳刚生了孩子,小孩还没断奶,突然一下子排这么多课,也是难为了。可又能怎样,作为一名普通的老师,一般是上边怎么排,下边就怎么上,从来都是听安排的份儿。前几天,她还听见一位老教师在办公室唠叨:上班十年,我上过三四十门课,本专业的,非本专业的,啥都上过......
其实这个排课法,对老师是无益的,老师们被逼着去现学现卖,自然谈不上熟练精通;对学生自然更为不利,在这样粗糙的教法下,学生也是学的一知半解,生熟掺杂。
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事儿到了领导嘴里,也自有一套解释:比如,有人突然走了,他们头上的课怎么办,总得分配下去啊,个个都说以前没上过不肯接,正常的教学还怎么维持?!每年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人员上的变动的,辞职啦,读博啦,退休啦,病退啦,进修啦,出国访问啊,产假啦.....
最好的办法就是,所有的课每个人都上一遍,至于老师们的辛苦,那也是应该的。另外,领导们还有一套更为严肃说辞:教学只是基础,科研才是关键,精通每一门基础课,更有利于开展科研工作......不管怎样,逆来顺受就对了,去分辩就有讨价还价的嫌疑,总是招人烦的。
下午晓佳果然来了,李明眼瞅着她拐进了主任办公室,过了良久,又一脸无奈的走了出来。李明心里替她叹气。
晓佳来办公室晃了一圈,办公室里人都笑着:“几个月没见了,越来越美了。”晓佳笑着说:“好啦,我确实是胖不少,你们倒是更美啦。”
一个老教师抬头问:“晓佳,你们家雷振东读博咋样啊?听说博士补助都涨了呢,他一个月领多少钱啊?”
晓佳笑呵呵地说:“两三千吧,也只够自己的。”
其他几个老师都笑了:“两三千不少啦,那个谁,听说还不到两千,家里还得贴钱呢.....”
这么说着,办公室里几个学校都咂咂嘴地评论起来。晓佳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李明笑着说:“好久不见了,待会儿一块儿吃个饭吧。”
晓佳摇摇头说:“不了,还得赶回去呢。
李明瞪了她一眼说:“真是当妈的人啦,以后都召唤不出来了。”
晓佳分毫不让:“出来不出来也没什么影响吧,你的微信我哪条没回啊,这会儿了,话头上还占我便宜?!”
李明赶紧转移了话题说:“一会儿我跟你走,去你家混饭。”晓佳嘿嘿笑着说:好!说着俩人打了招呼,就一块儿出门了。
回到家里,婆婆却不在,估计推着孩子去对面串门了,晓佳大刺刺地说:“坐吧。”
李明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一脸的沉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的,每天一睁眼,就觉得很痛苦,纠结的很,你说,我该怎么办好呢?”
晓佳柔声说:“你不如跟你婆婆敞开来说,让她去管管王超啊,股市上投这么多,确实够吓人呢,尤其是还都不是自个儿的钱。”
李明脸色凄然:“我跟她说?!她现在跟我走个对脸儿,都未必肯认我呢,我才不去贴那冷屁股呢。”
晓佳看她一脸的愁苦,又问:“为啥不跟你爸妈说说呢?”
李明唉声叹气:“说了又怎样,我爸妈也管不了他的,你没见他现在这个样儿,跟杀人越货似的,一副一条道走到黑的架势,谁的话都不听。”
晓佳看着李明,尽力柔和地说:“那你自己再尽力去劝劝他啊,一直冷战着也不是个法子啊。”
李明摇摇头:“冷战这事儿,压根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如果他不想冷战,随时都可以结束的,我的房门从来就没有锁过啊,可他一次都没来过。”
晓佳叹了口气,说:“你主动去找他啊。”
李明还是摇头:“我做不到!”晓佳也不吭声了。
李明神情黯然地说:“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自己对他还有感情没,原先只是置气,可自从他和他妈妈合起来对付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付我,这一年多,我对他是彻底寒心了。”
“你说,谁家老公会这么对待自个媳妇的,要是你,你能接受得了么?!你没听到他们说的那些话,他要是但凡对我还有一点感情,会这么听之任之么?!你不知道,我说离婚时,他连句挽留的话儿都没有,连个眼神儿都没,或许在他眼里,我俩早就不是一家人了,就差个离婚证了。”
晓佳望着她,轻声问:“就不能再好好沟通沟通,给他一次机会了么?毕竟这么多年了。”
李明低下头,眼泪流了下来:“问题是,谁来给我这么一个机会呢?你知道么?我特别害怕早上,每天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就想着不要醒来吧,就在梦里等着吧,在梦里我似乎还能再咬牙坚持坚持......一醒来,就要面对满屋的空荡。
“有时候,我就觉得自个儿就像外边的花儿,看着开的正盛,其实花瓣根儿早就断了养分,萎缩了,出口气就能吹掉......”
晓佳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拍了拍,叹了口气说:“你想太多了啊。嗯,想吃什么?我去做。”李明抬头擦了眼泪,说:随便!晓佳叹了口气,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