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李明恹恹地坐着,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所以她可以随意地放松脸部肌肉了。教研室主任的给她发的短信就在屏幕上亮着:“怎么能出现这种失误呢?大家都看着呢,难道你没提前准备准备么.....”
这几句虽然不重,可还是让她难堪至极。毕竟平日里同事之间说话都是温文尔雅的,就是上级教导下级,也都是和蔼可亲的,而且都是以一种商量的口吻来说:我给你提个建议吧,你可以考虑一下......像这样明面上的批评,她还是头一次遇到。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也实在是该的。最近工作上她是有些溜号了,明明头两天就被告知要参加讲课比赛,她却无心准备,只想着上台走个过场算了,谁知道匆忙中竟然讲混了一个概念,看到台下老教师们质疑的眼光还有窃窃私语状,她才猛然间明白过来,顿时手足无措,涨红着脸下了台.....这要是真发生在课堂上,被督导逮到,可是严重的教学事故呢,虽然不至于上报学校,但是肯定会严重影响到她这学期的教学评价效果,评优评先别想了。
虽然下台时,李院长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啊,那个,李老师到底是新人呐,过于紧张了些啊....这话暂时帮她解了围,可是她脸皮薄,自觉无法自在地呆在那儿,就假装上厕所溜了出来。可是,说实话,就是再来一次,她也未必就能做的很好,里里外外一摊子的事儿......
前几天,她回了趟家,本来是想寻求帮助的呢,结果一进门就看见老妈搀扶着老爸,俩个人一起吭吭哧哧地挪步到沙发上坐下,她吓了一跳说:“爸爸怎么了?”
妈妈一脸愤懑:“自找的呗!货到了,工人却吃饭去了,你爸就充大,自个儿给人家卸起货来,结果货没卸成,把腰给闪了。几天都没下床了,今儿才起来。”
李明鼻子一酸,说:“爸,这种体力活,你就别干了,等会儿工人能咋地?”
爸爸也叹气:“不过三两袋,我就想着工人可能得一会儿呢,以前也搬过,谁知道这次没弄好。”
妈妈的声调更高了:“以前?以前你啥体格,现在你啥身子,快六十的人啦,还逞强呢?!”
李明问:“看医生了么?”
爸爸低声说:“看了,也没多大事儿,躺几天,热敷热敷就好了。”
李明起身:我去做饭。又顺便问了一句:我姐都没来么?妈妈叹气:你姐现在仨孩子呢,咋能走的开?!
李明上面是有个姐姐的,不过处的并不好,姐姐爱说爱闹,李明却更沉静些,。后来姐姐上了个幼师毕业,应聘到林县一个私人幼儿园里当老师了,结婚后先后添了俩孩子,这不,今年又生了第三个,除了让父母照看孩子时才来,平日里甚少见到。
李明也只有家里有事时才知会对方一声,平时并不怎么深聊。她越发觉得姐姐一家人太聒噪了,而姐姐也理解不了妹妹为什么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纠结。
事实上,李明还有一个弟弟,撅着懒屁股瞎拧巴了两年,上了个三流院校的研究生,仗着家里有点钱儿,成天也是东蹿西跑,没个人形儿。李明跟他自然也说不来,这一家子,也就出了李明这一个重点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后立马被她姨动用关系安排到学校里面来了.....李明做着饭,想着自己的心事儿,越发不是滋味。
母亲到厨房里搭把手,看她神态不对,问:“明明,最近有啥不顺心的?王超呢,好一段没见他了?”
李明忍不住眼泪下来了,跟母亲低声说了近况。吃饭时,一家人沉默不语,只有叹气声。
晚上,李明静躺在床上,觉得嗓子干的难受,最近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嗓子不舒服,跟有异物似的,到了晚上就开始发干,甚至吞咽疼痛,她翻身下楼,蹑手蹑脚地倒水。
路过爸妈卧室,看到他们还没睡,她就听见母亲长叹:“要不,把西边的商铺卖掉两个吧?”
爸爸摇头:“不好卖,现在这个点,住宅房还卖不出去呢,谁会买商铺啊?再说了,也卖不了多少钱,顶多回收六十万,那还得是遇到个痛快的好买家才行!”
妈妈狠狠地说:“我当时就说了,别买那么偏的,你非不听,现在倒好,一分租金都没有,还占着这些钱!”
爸爸低吼:“你个歪嘴娘们,做对的时候没听过你一句好话,出了碴子就会吼我,有本事你去卖啊,你去卖啊!”
妈妈赌气:“要不,把东边那个商铺卖了?”爸爸没吭声。妈妈倒先叹气了:那个商铺好不容易才租出去,一年五六万块钱的收入呢,本来还指着这钱儿养老呢......
爸爸咳了一声:“光是钱的事儿么?那俩孩子咋交代?”妈妈也不吭声了,又是一声长叹.....李明默默地上楼去了。
第二天,她还没起床,妈妈进来了,抚着她的脸说:“要是实在不行,就卖了你那房子吧,你原来不是看不上它么?嫌挨着水边,蚊子多,楼层也低......卖了它,你再挑个高点的,要个大平层,不够了爸妈再给你凑上.....”李明强忍着泪,说:“对不起妈......”
此刻,李明坐在办公室,心里一片凌乱: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是她糊弄了生活么?还是生活特意要折腾她呢?不过毕业几天,一切都变了。突然间,父母猝然老去,家人却还羸弱不立,自己更是一团糟。
可是回过头来想想,哪一步,不是自己想好的,哪一个决定,即使表面上看来不甚合理,也暗藏着多少不可忽视的被迫啊。多少次的深夜纠结反思,也换不来白日里的明快坦然。生活真的是太无厘头了,难道它本质就是以取笑折磨人为乐么.....
就在她痛苦思索时,突然飘进来一人,她抬头一看,原来是邓书记的媳妇,艺术学院的蔡老师,她进来后也很惊讶:“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啊?”
李明赶紧起身,笑着说:“其他人都去听讲课比赛去了。”
蔡老师笑了:“怪不得呢,我说怎么哪个教研室都没人呢,你咋没去啊?”
李明苦笑:“我刚参加过,不太好,就先回来歇会儿。”
蔡老师还是笑:“年轻人嘛,有的是机会,权当学习了,下次保不准就拿了第一呢。”
李明还是苦笑:谢谢蔡老师!蔡老师却笑着说:“跟我客气啥?咱又不是外人,最近你咋不去找我玩儿了?你姨昨天还去我那儿呢,拿了好几样东西!”
李明礼貌地说:“刚开学,有点忙,又参加比赛,还没来得及过去呢。”
蔡老师几步走到她跟前了,一把将她按下说:“又没个外人,还拘着干嘛?”李明只得坐下。
蔡老师又说:“你呀,心量放大点,咱这关系谁不知道啊,你就是讲了个倒数第一,评优评先还不是先紧着你来?!还搁这儿苦巴脸,傻丫头!”
李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淡笑着,蔡老师转身说:“得空儿去找我啊。”李明点点头,笑着说好的。蔡老师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蔡老师的到来,看着只是一阵烦扰,却给李明的心湖里投下一个石子,她那潭死水又起了波澜:人家欠那么多钱,不也过的好好的么?拖了两年,最后不了了之......自己这么一点事儿,怎么就闯不过去了呢?大不了,我也跟她学着点,先拖着,拖到哪天算哪天,看看还能怎样?
再有要账的,我就让他们找王超去,要钱这种事儿,多少都耗在互踢皮球上了。人家能干,我就做不好?想当年,我还是学校里的排球运动员呢,论起接球来,谁都没我接的准呢,就这么着呗,谁怕谁啊?只是,她需要挺多久呢......
这时,电话响了,她一看是齐内达的,就赶紧接了,齐内达气呼呼地吼着:“你听说了么?开发商跑了?他娘咧个头,我现在去售楼部去,你去不去?”
李明立马拎起包,说:“去,我在1号楼下等你!”说着就挂了电话出门了。摔上门的那刻,她心想:谁敢明眼上甩给我一巴掌,我就暗地里踹她一脚!从今儿起,腰肢挺直,活个硬朗的姿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