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中最搅动人心的时候了:职称评审开始了。晓佳坐在那,清点着自己的科研业绩----两篇发表在普通刊物的小论文,还有三个参与的小项目,再无其他了。
她叹了一口气,感慨着又没戏了:刚上班那两年有些不上心,荒废了不少时间,这一年多又孩子缠身,能勉强做到家庭工作两不误都不错了,哪儿还有精力去搞科研啊?!真是一步落后,步步跟不上啊。
正当她对电脑发呆时,董舒却进来了,将本旧书递给晓佳对面的冯老师,笑着说:受益匪浅,谢谢啊!
冯老师笑着接过书,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一个姓赵的教师先笑了,尖着嗓子说:“董舒,你最近可以啊,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出手竟然那么大方。”
董舒摆摆手,笑着说:“哪有啊?哪有啊?”
晓佳身后的一个胡老师也开口了:“可不是么?200平米的大平层,还是绿城佳园的楼王位置,说出来,这可是咱院里的尖儿呢。”
董舒似笑非笑,有些尴尬地说:“都是凑的,都是凑的!”
赵老师却走过来,拖着嗓子说:“哎呦,凑出来的?!我咋就凑不出来呢?”说着还戳戳旁边一个老师:“你能凑出来么?”那个老师摇摇头,又戳戳另一个:“你能凑出来么?”那个老师也摇头。
赵老师眉梢眼角都是戏,看向董舒:“看到没?能凑出来,那也是本事,绿城佳园的房价最低也是五千一平起步吧,这两百平米,少说也得一百来万呢。就咱这工资啊,养家糊口还不够呢,想都别想了。”
旁边一老师推了她下说:“哎呀,你也可以了,比我早来一年,学校分给你的是两室一厅,哪像我,一家四口还憋屈在一室一厅里呢。”
董舒越发不自然了,只是站在那干笑,赵老师又说了:“董舒啊,你现在可是身价飞涨,一步登天啊。”几个老师跟着啧啧啧地感叹。董舒只是一个劲儿摆手,半笑着说:“别逗我啦,别逗我啦!”说着就赶紧出去了。
晓佳看着这幕,默不作声。董舒走后,老师们却更活跃了,赵老师四处瞄了瞄,故作小声地说:“哎,跟你们说啊,董舒的小孩快生了,男孩,名字都起好了呢。是么?”
其他几个老师惊呼:叫啥啊?赵老师故作神秘状:“你们猜!”一个老师不乐意了,哼了一声说:“你这人,有话就说啊,抖什么幌子啊,这哪儿能猜的出?!”
赵老师很是得意,笑容满面地说:“叫邢子然!”
啥?几个人同时叫起来,赵老师赶紧摆手,咬牙瞪眼,把这波叫声使劲儿压了下去。其中一个老师低声问:“你从哪儿得来的小道消息啊?别瞎说了吧,怎么可能姓邢呢?!”
赵老师越发自傲了,往椅背上一靠,仰头挑眉地说:“人家亲口跟我说的好吧。前天我在校园里散步,正好碰见邢院长那口子,她亲口告诉我的,还说,邢院长自打知道是个男孩,天天在家哼小曲儿呢,这不,眼瞅着孩子快生了,一高兴,立马买了套房送孙子呢!”
几个人又七嘴八舌起来:“邢院长可是有钱的很呐,那科研做的杠杠滴,咱学校里的活招牌,过年过节,校长头一个去慰问他呢,真正的大牛啊!”
另一个老师也插嘴:“你们知道不,董舒刚结婚就买了车,也是邢院长出的钱,她闺女出门能没车坐?!说出去丢人不!邢院长一甩手就买了俩,邢丹开的是宝马,董舒那辆不过是凑数的。”
一群人又啧啧啧起来,赵老师又压着嗓子说:“你们发现没,董舒他们这批人,一个比一个混的好,进校三四年,当上科长的有好几个了,还有直接调到行政楼里的呢,一个个儿,跟猢狲似的,爬的忒快。”
这时,胡老师又忍不住插话了:“你们也不看看,都是啥来头?一个比一个关系硬呢。”
说着,她伸手拍了晓佳一下,问道:“晓佳,你们家雷振东跟董舒他们是一批来的吧?”晓佳点点头,胡老师一副你懂我懂的神情,说:“瞅瞅,要么有关系,要么有才气。哪像咱们,就瞎胡混。”
赵老师也盯上了晓佳,问:“哎,你们家雷振东现在在北京,一个月拿多少钱啊?”
晓佳有些尴尬,却也不得不答:“他就一学生,能挣几个钱啊?!不过裹住自己的嘴罢了。”
赵老师却不买账,又逼了一句:“现在的博士啊,也不能小看,不比前些年了。只要跟对了导师,挣得可不比上班少呢,我有一个学生,也到北京去读博了,他那导师名头不大,说起来还是项目评审组的成员呢,那学生也勤快,一个月拿一万多呢。”
“一万多?”教研室立马又炸锅了,要知道,虞城学院最近给老师们刚涨了工资,办公室里这几位都是老讲师了,到手的也不过四千多一点罢了。晓佳更少,只是助教,只有三千六。
看着一束束射向自己的复杂目光,晓佳吓了一大跳,赶紧站起来说:“没有,没有的,也看导师了,他们导师很一般的,发钱也是按规定的,一个月也就是三四千块钱,而且来回路费都是自己掏,紧巴的很呢。”
“这也不少了,”赵老师扯着嗓子说:“怪不得你请了保姆呢,换我,可是请不起。”其他几个老师也频频点头,满眼惊异地看着晓佳。
晓佳心里窝气,可是偏偏撞到这种搅事儿老油条,又是长辈,却也不好直接发火,只得勉强带笑说:“我婆婆走了嘛,老公又不在家,不找保姆怎么办啊?备课都没时间,要不,你们先帮我上几节?!”
赵老师这才尴尬地笑笑说:“那倒也是,一个人带着,确实没法上课,当时我婆婆啊,也是难缠的很......”几个老师又开始跟着抱怨了自己的婆婆,晓佳这才喘了口气,坐了下来。
她又挨个看了其他几个参评人员的科研业绩:董舒,一篇小论文,四个参与项目;赵亚伟,一篇小论文,没有项目;李明,一篇小论文,三个参与项目.....从表面上看起来,还真是势均力敌啊,她想着,心里越发七上八下。
这时,电话响了,她赶紧接了,保姆说:恁啥时候回来啊?晓佳一看表,已经五点四十了。就说:马上,您稍等。挂了电话,她就赶紧收拾东西往外走,一边想着:这个保姆也太滑头了,早上经常迟到,回回还都有理由,让你没法说她。下午呢,她却必定卡着点走,晚一分都不行。有几天,看她下午在家,还总是找个由头提前走,真的是.....可又不能狠说她,怕她背地里对孩子不好,只能这么咬牙忍着。
刚到楼下,晓佳就听见有人叫她,她一回头,心里一惊:一个贴着煞白面膜的女人在使劲儿冲她招手呢,要不是清天白日,晓佳还以为自己撞鬼了呢。她吃惊之余,从声音里辨认出来,这人是崔阿姨。
崔阿姨提着几个塑料袋,分别装着青菜和肉类,显然是刚从外边买菜回来,她热情地说:“晓佳,你婆婆还没回来啊?”晓佳点点头,俩人进了电梯。
崔阿姨又说:“你啊,要常给你婆婆打电话,让她早点回来,保姆再好,也是个外人,把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扔给一个外人,怎么想都叫人放心不下啊。那天,我就留了心呢,这小区里带小孩的不少,大伙儿都是推着孩子到一块儿玩呢,你家保姆却怪了,推着车子净往没人儿的地方钻,你说,她这是干啥呢?天天背着人儿,不说虐待吧,总是让人起疑,你说是不是?”
晓佳点点头,说:回来我问问她。
说话间,她瞄了一眼崔阿姨糊着面膜的脸,欲言又止,崔阿姨倒先笑了:“晓佳啊,你这几天见着你们李院长没啊?”
晓佳点头,说:“最近评职称呢,见到过几次,李院长办公室天天一堆人,高级的折腾了俩星期才完,这又开始中级了。”
崔阿姨越发自得了,哈哈大笑说:“那可不,到这个时候了嘛,晓佳啊,你也别太担心了!前几天,你们李院长给我打电话了呢,说过两天他抽个时间,要跟我好好聊聊呢,到时候我就搁他跟前儿多提提你,保准你没悬儿。”
晓佳赶紧点头,不胜感激地说:谢谢崔阿姨啊!
崔阿姨一摇手,又说:“你说,他那瘫婆子可正好去了,我是不是得好好准备着啊。这段时间,我这面膜啊,干了就揭,揭了再敷,才不管别人说啥呢。你呀,就等着吃你崔阿姨的喜糖吧。”
晓佳也笑了:嗯呐,好的,崔阿姨,恭喜您啊。电梯到了,崔阿姨仰着一张煞白的脸,扭着腰身一步三摇地先走出了,晓佳跟在后面,看着她风情无限的走姿,心底大大惊叹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