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姒吐完倒地,万事不管地歇去了,意识朦胧间能听到大夫拎着胡子在咬文嚼字,说她是磕着脑袋的正常状况,静养便好。
虞姒一觉睡到日再上三竿,睡到了第二天,她不是睡够了自然醒的,她是被活活热醒的,她的颈间全是黏腻的汗,沾染了她的发丝。
虞姒费力地睁开眼,睡得太久,她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了,她看向床边,桑叶子趴在她的床边,挨着她的手臂睡得不那么安定,眉心紧皱。
桑叶子跟个烤红薯的火炉似的,把她的半边身子烤得热热的,虞姒感觉自己再不醒,也就不用醒了。
她都能闻到她的肉被烤熟之后的香味了!
虞姒试图小心翼翼地挪开自己的手臂,没来得及实行,手指颤了颤,桑叶子就如同惊弓之鸟般抬起了头。
“你醒了,怎么样,头晕吗,疼吗?”桑叶子靠过来,热气氤氲,糊了虞姒的眼。
“热!”
虞姒用手指抹掉眼眶边流下的汗水,“过去点,热死了!”
桑叶子扶她起身,为她的腰后垫上软垫,摸到了一手汗,“我让丫鬟给你烧点热水,姑娘,您可想沐浴更衣?”
“杀鸡杀猪是不是都会用热水烫一遍?”虞姒拉开盖在她身上的被衾,一股凉风灌进来,她舒坦了。
“烫不着你的,想用凉水沐浴,你想都别想。”没凉快多久,桑叶子又给她捂上了,“乡下杀的鸡宰的羊个个膘肥体壮,一气能跑上二里地,你当不成待宰的牛羊。”
“哎呀,头疼。”虞姒捂住她裹严实了的脑袋,“汗进到伤口里去了,热得脑袋疼死了。”
“少说死,赶紧呸两口去。”
桑叶子让去准备的热水来了,水桶在屏风后面摆上了,水灌下去,袅袅热气升上去,让桑叶子想起了刚出笼的包子。
我在想什么!
桑叶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和虞姒呆久了,连同她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传染过来了。
“别乱动。”桑叶子打掉虞姒想要摸她伤口的手,“你近些日子好好呆在家里别出门,好好养伤,外面又乱上了,你再磕着碰着,你这张脸就真的没救了。
“原来脑子就不好使,这下更不好用了。”
桑叶子一天不说虞姒两句,一天就不舒服,虞姒习惯了,她的手扬起一片水花,“外面又生了什么事?你我的事不是解决了吗?”
“御史……江南东道的监察御史你总认识吧?”
“认识,我为什么要认识?东街那家做的特别好吃的山楂糕的掌柜我都不认识。”
桑叶子没有木桶高,脚下垫着东西,手上捞起虞姒的头发,在为她的头发擦胰子,“那你表姐夫你该认识吧,他任得就是江南东道的监察御史,昨日卯时一刻,早起的樵夫去城北的荒山上去打柴,在山脚下浑身泥泞的监察大人。
“听说刚被发现的监察大人耳朵洞里都是泥,简直像被泥浆浇过一般,衣冠破烂,仅剩下怀里护住的一块龟甲是好的。未过上多久,天色照亮,东升的旭日映照出带有紫气云做的龙,接着,城北地动山摇,樵夫眼睁睁看着城北的荒山凹陷下去了一块。”
虞姒放下了在玩水的手,她听这话,为什么感觉不对呢?
“他们说,祥瑞原是生在城西城北两相交接之间,却被地龙发现,将其移到了城北,城北压制不住这泼天的富贵,才会逐渐衰败下去,引得虫疫,监察大人循有上天指引,拼死从地龙那里抢出了祥瑞,为保一方平安。
“他们说,监察大人手里拿的那块龟甲,记得是,长生之法。”
长生,从古至今没有一位帝王可以拒绝的长生之法。
虞姒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两个字眼上,“你说是今早卯时表姐夫被人在荒山上浑身是泥的发现了?那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不不,他人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不对,他在荒山里面呆了多久,他…”
虞姒话说得语无伦次,手握住桑叶子的手腕握得极紧,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慌张。
桑叶子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抚,“昨日白天你吐完昏倒时,我见着他了,他从大爷的房里出来,说是刚议完事,应当是昨日入夜去的荒山。”
“昨日入夜…可我……”虞姒嘴唇如蠕动,似在说什么,却是什么也没说,桑叶子离近了听都听不到。
说不出来话,憋在心里,虞姒竟是发起抖来,漾开阵阵水波。
虞姒想起了她两次眼睛闭上前看见的靴子。
“是水冷了吗?先起来。”桑叶子也被虞姒弄慌了神,虞姒抖得厉害,抖得让人害怕。
虞姒如提线木偶,任由桑叶子拉她起来,替她擦干,穿上里衣。
“桑叶子,我……”虞姒转头想说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我头疼。”
她一看心里就有事,但她说头疼,桑叶子就当她是头疼,“先等一等,我给你绞干了头发在睡,你别慌,我会给你扇风,你好好睡。”
还好虞姒头上有伤,桑叶子只给她洗了发尾,否则枕着湿头发睡觉头更疼。
桑叶子拢掉了虞姒挂在耳外的头发,在心中叹口气,从前她是被王氏吃的死死的,王氏没了,如今轮到了虞姒。
她天生就是照顾别人的命!
不过虞姒长得好看,伤还是为她受的,姑且就哄着吧。
发丝绞得差不多了,虞姒面朝床榻里面躺下,手指在桑叶子看不见的地方伸上来,开始咬自己的手指头。
虞姒是昨日白天梦到的齐桡,但桑叶子说齐桡是昨日入夜进的洞府,假如她的梦没错,齐桡昨夜是初次进的洞府,初次拿到的书。
那她的梦算什么,她连自己的前事都弄不清楚,却梦到了后事。
事要往好处想,她看见的是齐桡拿了本书,外面传的齐桡是拿了片龟甲。
她做的仅仅是个她臆想出来的梦。
但万一,她看错了呢……
对于自己能知晓未来事,虞姒没有任何喜悦。
儒家倡导的中庸之道不是没有道理的,古往今来身怀特殊的人,不是凌驾于万人之上,就是被万人踩进泥里。
虞姒不想死,她想普普通通地活着。
死太疼了。
死那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