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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离 戚戚何所迫(一)

【沐萧】

我从未想过事情的真相当真如此--不,我并不是从未想到,只是我一直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我不傻,白衣小童和我说了那么多次,那么多的提示,我怎么会真的什么也没有悟出来?只是我觉得真相残酷,我实在没有勇气自己去揭开那层真相。

现在,我终于亲耳听到鹤隐真人为我揭开了真相,那些我一直当做“最不可能的可能性”深深藏起来的不安,终于变成了现实。

提到白蛇,有一件事突然格外鲜明地闯入我的心里--第一次见到那个白衣小童时,他曾经往我的手里放过一只白色的小虫子,并且还对于我扔掉小虫子的行为感到很是诧异。

我记得他当时说了这么一句话--“你既然接过了它,又为什么要放手?”

是啊,我当时为什么要放手?

倘若当时放在我手里的那条并不是什么小虫,而是白蛇呢?为什么我没有先问清楚或是自己好好看看在做出决定,而是那样贸然地认定它就是一只惹人讨厌的小虫呢?

若是我当时没有将它扔掉,而是小心地捧在手里呢?

若是我早点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呢?

若是……

我知道自己现在如何悔恨都已然来不及了。可我还是,止不住自己的泪水。

我从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必须要与玄死别--我很是眷恋这个世界,但是我眷恋的,只是这个有玄存在的世界。若是要我为了自己得救而去伤害玄,用他的性命换我的性命,那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若是只能拥有这样的结局,我现在唯一的祈愿就是能回到他的身边,在他的陪伴下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

可是,一方面,我想他还不知道我依旧活着的事,若是让好不容易接受了我已经死去这件事的他再次见到我,然后再次离开他而去,我想,就算他再怎么坚强,这么做也一定会让他崩溃。

他是我最爱的人,我不想给他一点希望,然后再无情地全部夺走。

另一方面,若是我再度回到玄的身旁,我想他也许会为了我的病情而遍访名医。若是他得知了白蛇宿命之说,他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哪怕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救我。

这并不是我在自作多情,而是我相信--相信他,相信我们--因为若是事态反过来的话,我会做出如同我方才所想的那些事情。

我不会有半分犹豫,我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舍弃性命。

但是我不能让他做同样的选择。

原因很简单--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很多人需要他的力量。

若他有能力结束百年来的分裂,在天下大乱之中领导着新的和平统一的时代到来,我怎么会容许他为了我舍弃性命?

他是我的英雄,亦是全天下盼望的英雄。

可我真的很想他--许是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了吧,我的心中涌出对于这个世界,对于他的强烈执念。

我本以为有了先前那十一年的血泪,此次别离我应该很快就能习惯。没想到正是因为有了那十一年,让我深切地体会到别离的痛苦和重逢的欢乐。

那十一年的分别,不但没有消磨尽我们的缘分,反而给了我足够长的时间,让我看清自己的心,看清自己对玄的深爱。

若是没有再遇到,我可能也不会有那么深的感触--但是重逢之后再次到来的这次分别真的让我难以忍受,尤其是在我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永别的时候。

若是早知道会有今日,我宁可违背命运,永远不和他相遇。

但是人生中没有那许多的“如果”“若是”,我能做的只有在事情发生之后,想办法在已经发生的事态的基础上尽可能圆满地解决它。

可我现在还能怎么办?

我不知道,似乎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让我很好地解决这件事。

“沐萧?”我身后传来一道有些陌生的低沉声音。我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鹤隐真人。

我隐忍心中的痛苦,缓缓转过身。鹤隐真人正静静地看着我,目光中没有对于不祥之人的厌弃,没有责备,只有深深的悲悯。

“鹤隐真人……”我低下头向他行礼,同时借低头的机会拭干了脸上的泪水,随后才敢抬起头注视着他。

“唉,有些事,不是能以人力改变的,你要学会接受这样的结果。”鹤隐真人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人生在世,就是会有很多的无可奈何,也正是因为这些无可奈何的遗憾,才会让人眷恋尘世,不肯离开,你我生而为人,自然也难逃此事牵绊。”

“真人也会眷恋尘世吗?”我轻声问道。

“自然也会啊,只是……我藏得好罢了,不会让这种心情再一次影响我。”鹤隐真人垂眸一笑,“而且,那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就算想要去执着,似乎也都忘了当时执着的原因了。”

“时间一长,真的会忘吗?”我看着鹤隐真人的眼睛,“需要多久才能忘?十年?二十年?忘了之后,真的一点都不会再想起来了吗?”

“唉,你的执迷还真的是深啊……这也难怪,毕竟你们是真心相爱的,会那样深切地相互惦记也是可以理解的。”鹤隐真人呵呵一笑,“为什么一定要忘记呢?好的坏的,伤心的开心的,真的什么东西都只要忘记就好了吗?”

“可是一直记着,又怎么会不执迷?”我有些不解。

“记着是记着,但是不再希望回到过去,不再奢求离去的人回来。那些经历过的事,就当做只是吹过的风,下过的雨一般,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必追着跑,更不必特意逃开。”鹤隐真人捋着花白的胡须,笑着向我道。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

“真人说的是,只是我想,我也没有这许多时间去学会释怀了。”我自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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