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山曾经以煤矿闻名全国,所产的无烟煤具有高固定碳含量,高着火点,主要用于炼焦和发电。二十世纪煤炭行业红火的时候,全国各地来买煤的大卡车能排出一里地。后来随着产量下降,煤炭行业不景气,东升矿务集团逐渐关闭了矿区内的矿井,加上十年前发生的一次造成上百人死亡的事故,岚山煤矿就被彻底关停了。
徐准父亲活着的时候就是煤矿的矿工,不过矿工和矿工也有不同。有些矿工是有编制的,人事关系都在矿务局。而有些矿工是编制外的,就是他爸那种。有编制和无编制待遇上差别极大,不只工资有别,平时年节也没有福利发。
徐准小时候没少听父亲说煤矿和矿下的事情。有一次他去矿区找他爸爸,然后缠着他爸爸带他去矿井看看。然而去过一次他就再也不想去了。因为站在矿洞入口处,看着黑乎乎的洞口,凉风从洞里吹出来,徐准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恐怖的食人巨兽。
这并不是比喻,从煤矿建成开采到关停,近半个世纪,死在煤矿里的矿工数以百计。
半个世纪,矿区成了矿城,矿工和矿工家属在此汇聚,学校、医院在此兴建。然而聚散无常,随着矿区衰败关停,附着之上的人也都纷纷离开。十年之后,矿区周围十室九空,杨树、柳树、榆树从破败的房屋中生长出来,道路废弃,矿井坍塌。
当年,周围村镇的人大多都是靠挖煤生活,徐准和吴跃、肖鑫、曲黎等都差不多,从小到大都围绕着矿区长大,虽然不是矿务局子弟,但无数次来过,因此对矿区异常熟悉。繁荣时,矿区附近住几十万人,建筑私搭乱建,道路蜿蜒曲折,宛如迷宫。
车子驶入矿区,停在隐蔽处,车内众人均松口气,但气息还未喘匀,远处天空传来异响。肖鑫下车察看,再回来时脸色煞白,“我的天啊,直升机,这下完蛋。”
“怎么办?”几个人都看向郭辉。
郭辉沉默片刻,说:“向矿道开。”
车子沿着破败的石子儿路由居住区冲向开采区。一路行去,道路两旁荒凉死寂,人影皆无。依照郭辉的指示,徐准将车驶到一个矿口前。矿口旁边的墙壁上刷着32的字样,年深日久,斑斑驳驳。
这口矿井显然废弃多时,进入矿道的铁轨早已经被拆除,入口被破旧的木板封闭,附近东一块西一块地生长着几丛已抽出穗子的稗草。徐准坐在车里看着黑乎乎的矿洞口心里发毛。暗想难道要躲进矿道里?念头刚转过,肖鑫就指着矿洞问:“老大,你是想藏到矿洞里?”
郭辉点点头,说:“老三,你把炸药拿着,进去后炸了入口,我看条子怎么抓我们。”
吴跃应了一声。
肖鑫吓得嘴唇乱颤:“老大你没事儿吧,炸了我们怎么出去?”
“放心,出得去。”郭辉说完,又对徐准道,“你去后面看看和尚,他伤不重,贯穿伤,血出得有点儿多,没想到那么壮还晕血。”
徐准无奈,只好下车去后门察看曲黎,先试了试鼻息,还活着,就是脸色有点儿白。他松口气,铆足力气拖曲黎下车,可刚一挪动,就听到车里一个女人的呻吟,徐准俯身一看,在前座与后座间的空隙里还侧躺着一个女人,头发遮住半边脸,白衬衣小黑裙,只是此时白色的衬衣上全是黑黑的鞋印。徐准霍然想起是那个被郭辉他们挟持的人质。
“哎,我说,这女人怎么办?”
吴跃从后备箱里往下搬东西,肖鑫则正用一根管子从车油箱里往几个矿泉水瓶里抽汽油。徐准这一问,吴跃脱口而出:“弄死吧,都怪她报警,不然我们也不会被警察追。”
“不行,还有用,耗子你一会儿押着她。”郭辉一边在矿洞口布置雷管、炸药一边给肖鑫分配任务。
徐准拖着曲黎经过肖鑫身边时,正听到肖鑫低声抱怨:“什么烂事儿都让我干。”徐准假装没听见,拖着曲黎进到矿道里,撕开他身上的衣服,见左上臂确实有个血洞,已经不太流血。徐准把身上的衬衫脱下来扯成布条又重新给他包扎一下,碰到伤口时,曲黎痛得呻吟一声,醒过来,看到徐准就问:“我是不是死了。”
徐准笑了笑说:“你好好待着,放心,你这祸害,老天爷还没打算这么早收你。”
曲黎像是松了口气,说:“那就好,老子还没活够!”
安置好曲黎,徐准又返回来帮吴跃搬东西。没想到东西还挺多,除了雷管炸药之外,还有一箱矿泉水和手电筒,以及长短不同的管制刀具。徐准趁没人注意顺了一把匕首塞进裤脚里。
东西搬完,肖鑫将车里的女人扯出来,女人死命挣扎、披头散发,嘴里呜呜哀号。
“来帮我一把。”肖鑫身材瘦小,有点儿扛不住,朝徐准喊。
徐准走过去,发现那女人嘴上勒了一条布带,怪不得一直不说话。
两个人架着那个女人走向矿道,隐约已经能听到警笛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