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跃将无人的车推下一旁的斜坡,看着那车在山坡上越冲越快,终于翻滚起来。
“老三,快进来。”郭辉在身后喊他。
他没来得及看那车最终的下场,快跑回巷道。
炸药和雷管在矿洞口已经布置好,引爆用的电线从洞口一直向内延伸。
考虑到矿道年久失修,郭辉没敢放太大药量,大约只会炸塌入口的一段。
电线延伸到第一个拐口的时候停下,郭辉命令其余人再往后退一百米,用布捂住口鼻。
肖鑫一边往后退一边惊慌地问吴跃:“老三,能成吗?”
吴跃点头:“放心,辉哥当年在井下是干爆破的,这么点儿事儿还难不住他。”
“不是,我说洞口炸了,咱们怎么出去?”
吴跃愣了一下,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辉哥说他有办法肯定没事儿,他总不能害自己吧!”
曲黎半边身子搭在徐准身上,在手电筒的照射下脸色灰白,虚弱不堪,他把染血的上衣脱下来让徐准扯成两段系在一起,环套着脖子,将受伤的手臂吊在上面。徐准扯了布掩住自己的口鼻,又帮曲黎弄一个口罩。曲黎则把一团布递给他,说让他顺手把他左耳朵也塞住,一会儿洞口爆炸,除了灰尘之外,恐怕还有巨响。徐准照做,手电筒晃动间照到被扔在一旁的人质,那女人双手还被绑着,靠在矿洞的墙壁上直喘粗气,徐准看着不忍,走过去把她嘴上的布条解开。女人大口喘息干哕。徐准正要帮她解开手上的绳索。就听见郭辉在前面喊:“捂住耳朵,背对洞口蹲下。”
徐准抓紧时间去解绳索,但那绳索系得很紧,还未等他解开,洞口处就发出一声巨响,洞顶土石如雨掉落,随后烟雾尘土顺着巷道翻滚而来。徐准被震得向后倒去,连带着那女人都倒在他怀里,两耳嗡嗡作响,怀里的女人咳嗽得更加厉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洞内的灰尘散去,郭辉过来踢了徐准一脚。
徐准悚然一惊,赶紧推开怀里的女人,站起来。
“大家都没事儿吧?”郭辉问。
“没事儿。”吴跃率先说话。
“没事儿就好,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东西分一下,每个人都背一点儿。”
搬进来的东西不少,几个人开始分,曲黎有伤不用背,但负责看着人质。其余四个人每个人都分了不少,主要是水,还有汽油以及一些雷管和炸药。或提或背,一行人开始朝矿洞深处走去。洞内漆黑一团,共有三支手电,郭辉和吴跃人手一支,剩下的一支在徐准手里,郭辉在前头带路,肖鑫走第二,徐准走第三,身后是女人质和曲黎,吴跃走在最后。空气中充满着潮湿的霉味。时而有风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吹过来,徐准知道这是好事儿,说明矿洞同外面有空气流通。
“老大,说说呗,我们往哪儿走啊,这矿洞里面黑乎乎的。”肖鑫终于忍不住发问。
郭辉“嘿”了一声,抬脚将一块石头远远踢开:“说起来话就长了,十几年前我下的第一个矿井就是我们现在走的这个。当时我才22岁,穿着矿工制服,戴着头灯,坐在矿车里下到很深的矿井里。不过32井只干一个月就停了。”
“为啥停了?”
“还能为啥,煤采没了呗。”
“可这和咱们怎么出去有啥关系啊?”
“你怎么这么猴急,听我慢慢说。你们也看到了,矿区地势复杂,所以开采方式也根据地形而有所不同,东边那边都是垂直井,这边就以水平井和倾斜井居多。我们走的这个井是水平井加倾斜井。入口处是水平的,平道一样,进入之后也像外面道路一样有上坡下坡。矿口大大小小上百个,32井是开采比较早的井。按说每个井的开采方向和区域都由上面的专家划定,可不知道做规划的人是不是脑子里进了水,导致32井开采到最后同113井产生了交叉。那段时间我到总局去进修,后来回来就听说32井停了,我去找我师父问原因,我师父说前两天开采的时候炸穿了石壁,把113井的巷道给炸塌了,还好爆破范围小,没伤到人。等重新把巷道清理好支起来,两个井的矿工发现可以从那个豁口相互串门。”
“所以老大你的意思是我们从32井能走到113井,然后就可以从那个矿口逃出去?”肖鑫终于抓到了问题的关键之处,声音陡然昂扬起来。
“没错,顺利的话就是这样。”
“老大你真牛,这你都想得出来。”肖鑫拍了一句马屁。
“没什么牛的,完全是因为我有过这段经历,我和你们不同,我长大成人的时候矿务局还没倒,我爸给我的人生规划早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写好了。出生,长大,当矿工挖煤,娶媳妇,成家生子,生的孩子也将重复我的轨迹,却不想煤炭这种远古时期树木生物化成的资源并不是源源不尽的。”
一路前行,郭辉开了话头就停不住,从当青工刚进矿里的事儿讲起,进而讲他年轻时候的事儿。彼时的矿务局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单论教育就可以看出来不一般,周围几个县城的家长都削尖了脑袋想要把自家孩子送到矿务局中学,矿务局重金聘的都是省内最牛的老师,虽然是矿务系统的中学,却比市里重点中学的升学率都高,每年都有考上清华北大的。对外部来借读的学生,矿务局有名额限制,所以需要花钱买名额。然而对矿务局子弟来说,不用花钱就可以免费升到中学。郭辉说着叹口气,感慨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否则也不会走上现在的路。后来矿务局破产了,无论是老一辈还是年轻一辈的矿工都成了无业游民。有能力的自谋出路,没能力的奴颜婢膝地各方求助。他性格冷傲拉不下脸来求人,几次因为钱被逼到困境,心下一横就走上了无本买卖这条路,从小偷小摸开始,一步步发展成拦路抢劫,几年后又跑到外地抢金店,绑架也干过几票。有成有败,但运气好加上心思机敏,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栽过跟头。
徐准跟在后面听,心里颇为感慨,想到自己还不是也一样,如果有办法谁会选择走犯罪这条不归路呢。正想着,忽然感觉有人从后面戳了他一下,他下意识回头,虽然对方迅速收回手,却也被他发现,是走在身后的女人。女人见他看过来,朝他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幽暗的光线下徐准隐约看出女人脸上神色紧张,心下奇怪,他没出声,又把身子转回去。继续向前走了十几步,女人在后面又戳了他一下,他刚想回头,女人立刻低声说:“别回头,你是不是徐准?”
徐准大惊,但依然保持着前行的状态,心中疑惑为何对方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这时,女人又说:“我是余小京。”
徐准愣了一下,才想起余小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