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张元一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情是站在镜子前看看自己头顶的悬丝颜色。每次都失望又安心,因为那悬丝一直都保持着近乎透明的莹白色,这是无属性颜色,代表最近一段时间他不会发财,也不会升官,不会被人告白,更不会遇到小偷丢失钱财。有时候张元一会想如果再看到金色悬丝的人,他要跟着他,或许能沾点儿财气。方法都想好了,例如对方去买彩票,那他就买和对方同样的号码。只是有财运之人毕竟屈指可数,在彩票站门口一连徘徊半个月,除了见到一个微微泛黄的中老年大叔,余者皆是一片灰白。
后来有一天,张元一意外遇到苏蓝,她只身一人在逛商场,当时张元一和他的责编在商场二层中庭的COSTA咖啡聊新书的修改方向,远远就看到她穿一身黑色风衣飘一样走过去,张元一立刻和责编说暂停一下,去个洗手间,然后跑出去尾随,结果苏蓝走向电梯,走进去,和一群人站在里面,众人的头顶都是灰白的悬丝,只有她头顶的悬丝黑得发亮。
张元一怔怔地看着电梯门关闭,苏蓝也看到他,一脸吃惊。
随后张元一原路返回,一路上想为啥苏蓝是孤身一人。
回去和责编继续聊,然而满脑子都是苏蓝的身影。责编可能也看出他心不在焉,加上天色已晚,就说下次再说吧。张元一乐得早点儿结束就说好。出了商场发现下雨,正值晚高峰,出租车又打不到,结果无巧不巧在路边遇到胡克。没办法只好央求老胡送他回家。胡克满口答应,顺便讹了一顿酒。上了车之后,胡克说岳父家住附近,这两天岳母说想外孙了,让他把老婆孩子送过去待几天。
老胡的车是一辆看起来破旧得如同倒过三四手的大众Polo,外表蓝色,一点火颤抖得如同帕金森晚期病人,似乎随时都能散架。
小雨淅沥。昏暗的街道,胡克的Polo也在昏暗地行驶,他嘴里叼着烟,两手搭在方向盘上,嘴里的烟随着他说话发出的字句扭来扭去。见他头顶的丝线一直是灰白色,张元一松了口气。白色是无属性,灰白色稍微有点儿时运不济,但也不至于送掉小命。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Polo拐进主路,这时候后面一辆车不断地变换车灯,强劲的灯光从后背射来,搞得胡克和张元一仿若站在夜店闪烁灯光的舞池。还没等胡克开始骂街,那辆车奔放地并线拐进外侧车道,和他们并驾齐驱。是一辆高大的路虎,胡克的Polo顿时被比得如同土鸡瓦狗。
路虎的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看上去就欠揍的年轻面孔,头发五颜六色:“嗨!傻帽,就你这破车也敢挡爷的路?吃屎去吧你!”
胡克暴怒,想要还嘴,结果那车呼啸向前,不断变道,很快就不见踪影。
张元一劝胡克消消气,犯不着和他们一般见识,恶人必有恶报。心里却暗自吃惊,因为他看那人头顶的悬丝是黑色的,如果不是后面的车灯照射,那线已经融进夜色中。真意外,除了苏蓝,这是最近几天他看到的第二根黑色悬丝。
胡克却还在骂骂咧咧,显然对张元一的善恶报论嗤之以鼻。
几分钟后,前面车流缓慢,最终停下来。胡克又开始骂街,骂了没几句,旁边应急车道驶过去好几辆警车,还有120急救车。似乎前面出现了交通事故,十五分钟后胡克的车蜗牛一般移过车祸路段,闪烁的警灯中,张元一和胡克看到一辆被撞得支离破碎的路虎,急救车旁湿漉漉的路面上摆着两具已经装进尸袋的尸体,胡克转过头来看张元一, 脸色白得吓人。
原来,黑色代表死亡!
随后胡克小心谨慎地把张元一送到楼下,张元一则不停嘱咐胡克回去时要小心驾驶。
胡克的车前脚开走,张元一后脚就打电话给苏蓝。一直是嘟嘟嘟的忙音,张元一一颗心也不断坠落。正在他将要放弃的时候,电话接通了,苏蓝在那边“喂”了一声,张元一顿时松口气,脱口而出:“你还活着吧?”
苏蓝沉默了一下开始在电话那边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张元一你真是够了,不就是分个手嘛,不用咒我死吧!”
张元一被骂得愣住,悬丝之类的事情断然无法说出,只好尴尬地解释:“你别误会,我昨天在公园看到一个算卦的瞎子,算我最近时运不济,不仅情场失意还会伴有血光之灾,我一想可不是嘛,走路都能掉沟里,确实极准,就拜托她帮你算了一下,你猜怎么着,瞎子说你也乌云盖顶,霉运正盛,过马路要倍加小心,所以我劝你这几天没事儿就在家待着。”
苏蓝气极反笑,呵气如霜:“张元一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跟小孩子似的,咱成熟点儿行吗?”说罢直接挂掉电话。
张元一气得把手机扔到床上,想要不管她的死活,却又于心不忍。
要怎样才能把她从死亡的厄运中解救出来呢?张元一在心里琢磨。上次见苏蓝悬丝已呈墨色,掐指算来至今已两三天时间,现在问题在于并不确定黑色悬丝会预示多长时间之内的死亡。既然苏蓝还活着,那么死亡预兆最短时间长于三天,但同样意味着接下来每一秒都有可能是苏蓝的死期。从片刻前的电话背景音中似乎并未听到车声,现在是晚上9点一刻,苏蓝有可能还在文身室。思及至此,张元一整个心向下一坠,意外有可能出现在她回家的路上。
一边往出跑,张元一一边拨打苏蓝的手机,听筒中却传来“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他整个心神顿时绷紧,跑到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驶往苏蓝的文身室。
四十分钟后,张元一赶到石鼓巷293号,刚下出租车就看到苏蓝正要锁门离开。他喊了一声,苏蓝转身看到他,脸上表情先是惊讶继而愤怒,气冲冲道:“我们都分手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张元一走到近前,软语哀求:“苏蓝你听我说,这件事儿关系到你的生命。”
苏蓝撇嘴一笑,不发一言,脸上却显露出厌烦至极的神情。
张元一心下有气,却只能忍住,他知道如果自己也发火,苏蓝只会更加抵触。
“你究竟有什么事儿?没事的话我可走了。”
张元一一把抓住苏蓝的手:“你先别走。”
苏蓝甩了一下没有甩脱,气急败坏道:“我告诉你张元一,我们俩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一边说一边拼命挣扎。
张元一死死抓着苏蓝的手,说:“你不和我在一起,你会死的你知道吗?”
“放屁!”苏蓝挣扎不开,抬腿狠狠踢向张元一的膝盖。
张元一猝不及防被踢中,哎哟一声,疼得松开手。苏蓝还在用力扯着,张元一猛地一放手,她一下跌出去,无巧不巧脑袋正好撞在路边的路灯柱子上。
张元一俯身揉膝盖,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苏蓝脑袋撞在路灯柱子上,力度很大,发出砰的一声响,接着整个人都弹回来,直挺挺倒在路边。张元一吓了一跳,一瘸一拐地奔过去,俯身抱起苏蓝,拍打她的脸,怎么喊都喊不醒,只见她额头渐渐肿起一个鸡蛋大的红包。无奈,张元一只好抱起苏蓝,拦一辆出租车赶回家。
颅骨的正面很硬,撞了一下路灯柱子并不会造成什么大损伤,因此张元一直接把苏蓝抱回家。在路上她就苏醒了,只是意识模糊。回家之后,张元一给苏蓝脑门上涂了药膏,把她放在床上休息。看着陷入熟睡的苏蓝头顶依然悬着那根黑色悬丝,张元一忽然冒出一个想法。随后他剪了两条床单,编成绳子,将苏蓝的双手绑在床栏杆上。
苏蓝睡了大约六个小时,呻吟着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开始惊恐大叫。
当时张元一从另一间卧室走过来,看她醒了就问头还痛不痛。
苏蓝怒睁双眼对张元一破口大骂。
张元一如若未闻,给她倒了一杯水。
苏蓝抬手打翻,水洒了一床,也洒了苏蓝一身,脖子脸上都是。张元一拿纸巾耐心地擦拭苏蓝脸上的水。
苏蓝看着张元一忽然平静下来,叹口气说:“张元一你这是犯法你知道吗?”
张元一一边擦一边说:“我知道,非法拘禁,根据刑法第238条第1款、第2款的规定,犯非法拘禁罪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具有殴打、侮辱情节的,从重处罚。犯非法拘禁罪致人重伤的,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的,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如果能挽救你的生命,就算判个三年五年的我也心甘情愿。”
苏蓝像是看疯子一样看张元一:“你这样值得吗?”
“值得啊,用我的三年换你的一生。”
“就算你关我一辈子,我也不会爱上你。”
“没关系,不用爱上我,再说也用不了一辈子那么久。”
张元一简直油盐不进,苏蓝颓然躺倒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