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路对于希财这个十六岁的小伙来说早已不在话下，他先是沿着去姥姥家的方向翻过两个山沟，因为这两个山沟他早已烂记于心，当年他经常和哥哥翻过山沟去姥姥家找舅舅的儿子柱子玩，柱子是一个比较精明的孩子，只要希财和旺财过来找他，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他总能搜集到一些野味与表弟二人分享，还记得那年夏天，希财和旺财去找柱子，三人合伙把柱子的三叔也就是希财的三舅家的桃园洗动一空，那天下午希财和旺财背了一兜子的桃子都没敢去姥姥家吃饭，连夜就翻沟回到家，希财还专门拿了几个大的去给二蛋显摆，说是显摆其实就是专门拿给他吃的，这可把二蛋乐坏子;想到这里希财不禁地抖了一下，想起二蛋被新村长毒打一顿后离开了不知何去，最后村民在山沟里捡到了二蛋的鞋子，都断定二蛋被狼叼走了，二蛋的母亲因此也变成了村子里又一个疯子，这刚改革，二蛋的父亲也不敢把新村长怎么样，只会一味地躲到墙根下往死吸他的那个旱烟锅，村长也许是牵于愧疚，合作社成立后也没给二蛋他娘分配什么工作，给二蛋他爹也安排了一个轻神的活，每天垫垫希财用来驮水的骡子的圈，土都是别人拉去晒干晾好的，他只负责用铁锨丢进圈里就行，两三天再从圈里把这些土铲出去作为肥料，空闲时间他就一个人猫在那里抽烟，不怎么和别人说话，希财也是换牲口的时候喊他一声“锣叔“，他也从来头也不抬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哦！“希财也是因为二蛋，而心疼锣叔和锣审，有时候便会在放水的时候偷几个窝窝头塞给锣叔，看着锣叔吃，希财的心里才舒服一些。
希财翻过了第一道沟，那里离锣婶家近，他便从小路跑到锣婶的柴窑口，因为那里可以钻进锣婶家，他怕别人发现自己，便从柴窑口进到罗婶的院子里，他看到了满院的杂草，自从农业社大锅饭开始，厨房也就不让用了，锣叔把厨房改成了关婶的牢房，每天出工时便把锣审锁在那里，每周只让她出去一次，希财从那已经破得没法挡住风的窗口喊了几声锣婶，只听里面窸窸窣窣几声后从窗口探出一个长毛怪物，由于是下午，可把希财吓了一大跳，这长毛怪要是不认出希财来喊了声：“希财，二蛋是不是又没回来？”希财是打死也不会信自己眼前的这个浑身是毛的东西是个人，而且是二蛋的母亲，别的希财不敢乱说，可这女人是不会长胡子的呀，希财还想起铁子她奶奶都九十几了都没长胡子，但眼前的二蛋娘确解实长满了棕黑色的胡子。这让希财后背直发凉气，他没敢长留，把怀中的三个熟鸡蛋拿了两个出来给了她，二蛋娘看见鸡蛋后明明就想山里的野狼看见了兔子一样，猛的一下扑了上去，窗户都快被撞掉了，鸡尾的皮都没剥就塞到了口中，希财吓地往后退了一大截，看着二蛋娘的吃相他心中乱七八糟，也许是从小就失去母亲吧，希财对别人的母亲都很好奇，希财在想二蛋要是看到他母亲这样他会不会还喊她娘，希财没有多留，他还得赶路，便又把剩下的一个鸡蛋给了二蛋娘并说了句“锣婶，我走了！“二蛋娘的嘴里一口气塞进了几个鸡蛋，差点噎过气，但还是喊了几句“希财啊，你让蛋儿他快回来吧，你以后不要打他了.让他回来哦!”希财听着锣婶的话没有回复，头也没转地钻出柴窑就走了。直到走出百步，希财这才伸手擦了擦后背上的汗，长长地吐了几口气，回头看了看当年和二蛋一起爬过的核桃树，便踏上去第二个山沟的路。
太阳已经落山了，这黄土坡只要离开日头，立马就变得凉气逼人，希财拉了拉衣服，好在一直在走路不怎么冷，但自己的口粮却留给了锣婶，现在的时局也不像当年，随处就可以搞到吃的，希财只好饿着肚子，尽量在夜没深的时候赶到柱子那里。他与柱子也快三年没见了，听说柱子和村里的老刘头学了修剪树苗的手艺，被合作社分到了林场看场子，这可是个美差，全村唯独他这里和沟里管水的老头子才被允许有自己的小灶，因为他们实在离食堂太远了没法去吃饭。
希财踩着月光，矫捷的身体让他很快便通过了第二个沟的山脊处，那里是一个风口，尤其是在晚上，常常会有飞沙石砾，今晚还算可以，但没有吃东西的希财还是感觉到累，实在不行了，希财才坐在那土坡上休息一下，这里与舅舅家的坡头是面对面的形势，坐在这个坡上便可以看见对面塬头的人家，希财在山头看见了有几处火光，他知道那是二舅所在的砖瓦厂，听说那里特别苦特别累，二舅之前还算健壮，但自从被分到那里后不到一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变得黑瘦黑瘦的，话也少了很多，舅母说二舅每天都被安排在灌煤口，那里的温度特别高，无论是酷九寒天还是火红日头都得一面承受高温一面流着汗水用姥姥的话便是“老二是被活活榨干的“想到这里希财啐了一口，心想自己打死也不会去那里，但柱子的林场就在那砖瓦厂的后面，一会儿过去的时候正好可以看看二舅倒底是怎么被榨干的。
希财走了一身的汗，这一坐下来汗变干了，风一吹，那是从内到外透心的冷，他把衣服往紧又拉了拉，起身向砖瓦厂的方向走去，山脊的大风让他有点受不了了，后悔自己没有回趟家带件厚袄子，说起袄子，村长有一件当年军队上穿过的厚军装，虽说只有件上衣但也是神气十足了，那是他叔父穿过的，他厚着脸求了好久才从叔父那拿到，自从他有了那件衣服在村民前更是耀武扬威，话说还没有到冬天他就早早穿着那件被洗得发白的“军装“在村民前吆喝，希财是受够了他的样子，虽说可气，但他也确实羡慕那件厚袄，希财心想走之前就应该给他偷走，让他再在大伙面前嘚瑟，哥哥要是看见自己穿着军装来找他，肯定以为自己参军了，想到这里希财嘻嘻地笑了，假装自己穿着那件军装踏着正步还自己给己喊着：“一，二，一……”饿的事情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他的身体很是健壮，不一会儿他便爬上了刚刚还在对面的山坡，直奔砖瓦厂，到了门口他没敢进去，在门口偷偷地向内张望，但他没有发现是拴在铁门旁的那两条大黑狗，狗看见希财往里看不进去.便开始了狂吠，这把希财吓了一大跳，撒腿就跑，绕过砖瓦厂取土的大坑爬到了瓦窑的背顶上，这里离他刚刚看到的火光的地方很近，他仔细探头往下望了望，这才看见火光旁有一个黝黑的光着膀子的男人，那个男的没有头发，光头很亮，被火光照得红扑
朴的，希财知道那不是二舅，二舅是有头发的，不过那男的和二舅的身高体形都很像，只见他喘着粗气用背篓往那火口里倒黑色的渣子，每倒完一背篓他都得靠在旁边的砖胚上咳上半天，然后转身拿起那大的出奇的马勺喝几大口水，又开始往背篓里装黑渣子，希财在背顶上看着都累，怪不得姥姥说二舅是被榨干的，那直接是被火给烧没了的啊！要是换作自己一个晚上就会被烤得够呛，还说什么一年，自己根本抗不下去的，他朝瓦窑里啐了一口转身打算离开，这才发现这背顶上早被取土取的没路了，他只好好原路返回，朝那大黑狗啐了好几口才转身绕着山坡出发了。
刚刚的砖瓦厂虽说可怕，但毕竟是有火光的，也有一些温暖，绕过山坡的他一头扎进了黑暗，眼睛适应了半天才缓过来，这时才想起自己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都没力气叫了，他想一会儿找到柱子一定要好好吃他一顿，当年他们哥儿三一起去山里抓野兔，旺财的心细总能搞出一些出奇的捕捉工具，而柱子负责找兔窝，说来也奇怪，他每会都是一找一个准，希财为此求了柱子好久，他都没告许希财怎么找的，希财现在是满脑子都是当年的烤兔子，只想早点到林场找到柱子让他给自己再抓一只，然后两个人便可以痛痛快快的大吃一顿，最后在柱子的住处好好的睡一觉明早出发去地区的大坝找哥哥，希财心想柱子的住处一定很不错，说不定还有属于柱子自己的自留地种了一片菜呢，活说希财在合作社以后可连一顿像样的菜都没吃过，希财爱吃春季刚发芽的小葱，那个嫰啊！要是配上刚出锅的自馍，他一口气能吃好几个，想得希财只咽口水，只好咬牙往前快赶，夜马上就深了，那时候会有狼出没，要是碰见狼那可就完蛋了，希财才不要像二蛋那样最后只剩一只鞋回来，心里正在嘀咕时，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林场的大门口，希财乐坏了，好像已经看到了烤野兔和白面馍在向自己招手了。
